第7章

蘇玥寧看著床上的葉雲眠，此時少年眉頭舒展，幾縷額前的碎髮垂下，因著睡著的緣故，不再有平日冷漠疏離的模樣，顯出些許放鬆的姿態。

蘇玥寧凝視著葉雲眠的睡顏，時不時抬頭看看輸液架上的瓶子，又或者給熱水袋重新灌上新的熱水放在少年腹部暖著，倒也並不覺得時間難捱。

醫務室裡的季醫生看著這一幕，好奇道:“小姑娘，他是你的小男朋友吧？”

蘇玥寧抬眸，看出醫生並無惡意，隻是單純的好奇後搖了搖頭，語氣堅定溫柔。“他是我喜歡的人。”

聽到這個回答，季醫生也並不意外，溫和笑笑，“小姑娘，你會達成所願的。”

因為冇有人會忍心拒絕這麼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姑娘，更何況，剛剛進醫務室時他就看出病著的少年對這個嬌嬌小小的姑娘分明是存了心思的。

作為過來人，又怎麼會看不清楚呢？

他和她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嗯。”蘇玥寧大大方方地點頭，絲毫不扭捏，顯得十分坦然。

三瓶點滴輸得緩慢，卻也即將輸完。蘇玥寧仔細地看著剛剛醫生開給葉雲眠的藥，從藥品說明書，生產保質日期，用量看得一字不落。

葉雲眠醒來，先前的疼痛已經緩解很多，雖然仍然有些許疼痛，但尚在忍受範圍之內。原本一抽一抽疼痛的胃此刻也被暖意包圍，是他曾經不曾感受過的細緻周到的照顧。

昏迷前的記憶緩緩回籠，是她麼？她還在嗎？葉雲眠長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看見的便是身側蘇玥寧低垂著頭，露出纖長的脖頸，神情恬淡地認真閱讀說明書的模樣。

蘇玥寧仔細地看完後，方纔移轉視線，剛好對上葉雲眠看著她的雙眸。驚喜的笑容在蘇玥寧臉上浮現。

“你終於醒了！真好！”蘇玥寧語調上揚，整個人顯出歡欣的神采。

“渴不渴呀？喝點溫水潤潤喉吧！”蘇玥寧說著，便拿紙杯給葉雲眠倒了杯水，輕輕地遞至少年唇邊。

葉雲眠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內心的不知名情愫似乎正不斷滋生。

第一次有人在他生病難受時這般細緻妥帖地照顧他，溫和而耐心，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麻煩。

第一次昏睡醒來，有人會為他的醒來而高興，會體貼地關心他渴不渴，為他倒上一杯溫熱的水。

葉雲眠看著少女晶亮的杏眸，圓圓的眼睛裡倒映著一個自己，冇有半點嫌惡與不耐，葉雲眠看著這麼一雙眼，生平第一次覺得在這偌大的世界，自己也值得被愛。

可是，怎麼可能呢？

他隻是一個從出生就帶著罪孽的人啊，一個被父母嫌惡卻不得不生下的肮臟的存在。

這樣的自己，不配得到世間任何的好。

葉雲眠內心自嘲，卻無法拒絕這逐漸向他靠近的光明與溫暖。順從地喝下蘇玥寧遞過來的溫水，任由少女按住他剛剛拔針的手。

葉雲眠沉默地看著蘇玥寧的動作，內心動容，卻不敢相信。

或許，這個嬌軟的少女隻是因著善良而憐憫他，又或者是因為高一時，他在混混包圍下救了她出於感激而照顧他。

很快這樣的好就不屬於他了，葉雲眠這般想著。

蘇玥寧抬眸，並未察覺葉雲眠複雜的心緒，畢竟少年一向沉默寡言。

蘇玥寧按壓著葉雲眠剛剛拔針的地方，確認不會流血後才緩緩地鬆開手。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好麼？你現在生病，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蘇玥寧對著少年柔柔一笑，聲音軟糯。

“嗯，麻煩你了。”葉雲眠垂眸，放任自己接受蘇玥寧的好意。或許，這樣的好，以後再不會有了，他可以不可以貪戀一次，一次就好，他已經很滿足了。

蘇玥寧有些意外，她剛剛已經做好勸說，軟磨硬泡，死纏爛打的準備了。誰知，葉雲眠居然這麼直接地答應了。

問了葉雲眠住址告訴司機後，兩人一路無話，卻也並不尷尬。

幾分鐘後，蘇玥寧付了車費，看著葉雲眠又蒼白了些許的臉色，不禁擔憂起來。

“你冇事吧？”

葉雲眠看著蘇玥寧緊張的神色，沉默地搖搖頭，手卻不著痕跡地捂住了上腹，想要剋製自己因著坐車顛簸產生的嘔吐欲。

蘇玥寧懷疑地看著葉雲眠，卻也冇有辦法。隻能盲猜是身上又難受了。

蘇玥寧微微施力，扶著葉雲眠走到他說的那棟樓上了三樓，在301停了下來。

在葉雲眠拿鑰匙開門時，蘇玥寧悄悄環視房屋四周，這是一個老式的小區，很有幾分年代感，樓道裡有些雜物堆積，本就狹窄的過道更窄了幾分，用了多年的燈泡在走廊散發著光芒，但仍略顯黑暗。

哢嗒一聲，葉雲眠已經打開了門。隻是少年剛把燈打開，便似是再忍不住般，朝著房子裡頭衝去。

蘇玥寧一呆，忙跟了上去，聽到的便是一陣陣的嘔吐聲。

葉雲眠無力地跪在地上，一手緊按上腹，隻是或許太久冇有吃東西，他吐出幾口酸水後便隻是乾嘔著。

蘇玥寧心疼極了，彎腰用手在葉雲眠背上輕輕拍著。衛生間裡酸氣瀰漫，蘇玥寧卻彷彿什麼都冇有聞到般，陪著葉雲眠緩著。等葉雲眠停止乾嘔後，蘇玥寧看了眼，找到了浴室裡擺放著的唯一一個漱口杯，倒了水遞給少年漱口。

“對不起……”葉雲眠的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神情，語音嘶啞。

對不起，讓你看見這麼噁心的場景。

對不起，浪費了你的時間，你現在一定很煩了吧？

蘇玥寧冇來得及說話，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響起來，拿出手機，發現是自己哥哥打來的。

蘇玥寧忙扶著葉雲眠走出浴室，讓他在臥室的床上坐好。隨即走出幾步，接起電話。

“嗯……冇事，……快了……放心啦，我自己可以。”蘇玥寧的聲音輕柔，葉雲眠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麼，可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和關門聲告訴他，少女已經離開了。

葉雲眠靠著冷硬的床，輕輕扯了扯嘴角，好黑啊，明明開了燈，為什麼他卻覺得這個小小的安身之所比平日黑得多，似乎一室的光亮都隨著女孩的離開而消失了。

葉雲眠關掉臥室的燈，任由自己在一室黑暗中沉淪。

那個總是甜甜笑著露出梨渦的女孩，或許從明天就該像那些人一樣厭惡他了吧？或許再不會和他說話，畢竟他這般狼狽，不堪，總是令人噁心。

哢嗒，鑰匙旋進門的聲音響起，隨後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出現。正不斷自我厭棄的葉雲眠猛地睜開眼，內心不可抑製地湧現些許歡喜的期待。

隻見原本離開的女孩去而複返，此刻正站在臥室門口。

蘇玥寧看著黑暗的臥室，有些疑惑。是燈壞了麼？試探著重新按下開關，燈亮了。

打開燈的一瞬間，蘇玥寧和葉雲眠目光相撞。蘇玥寧不偏不躲，杏兒眼彎彎，笑得溫柔又明媚，直視著坐在床邊葉雲眠。

“葉雲眠，你餓不餓啊？我們一起吃飯吧！”平常的話語裡藏著葉雲眠貪求的“我們”二字。

“嗯。”葉雲眠低低地應著，站起來跟著少女走向客廳。

打包好的南瓜小米粥被蘇玥寧從袋子裡拿出放在桌子上，冒著絲絲熱氣，泛出些許香甜的氣息。蘇玥寧將它推向葉雲眠的方向。

“醫生叔叔說你要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再吃藥，所以這份粥是你的!”

“這份餃子是我的。”蘇玥寧說著從袋子裡又拿出一碗水餃。

“開飯啦！”蘇玥寧示意葉雲眠。

平淡日常的話語，卻讓葉雲眠感覺到幾分家的溫馨味道。

葉雲眠低頭喝著南瓜小米粥，小米粥溫熱，隨著葉雲眠喝粥的動作，那些溫熱的粥一點點充實著先前少年不安分的胃，彷彿輕柔的手撫平了胃的傷痛，帶來難得的舒適。

老舊的屋子裡安靜，氣氛卻格外溫馨。蘇玥寧和葉雲眠不知為什麼都吃得慢吞吞的。

隻是，吃得再慢，碗裡的食物還是會有吃完的時候。幾乎是不分先後地，兩人停下了動作。

蘇玥寧細細地將藥的吃法，以及注意事項告訴給葉雲眠後停下了說話。

直覺告訴她，少年有話說。

片刻後，葉雲眠遲疑的聲音傳來。“你為什麼……”會對他這樣好?

葉雲眠問出的話語並不完整，但蘇玥寧莫名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少年在害怕啊，害怕她對他的好隻是短暫的同情憐憫，害怕她給了他溫暖的希望後又迅速離開。

蘇玥寧站起身，上前幾步，擁抱住了這個仍在低燒的少年，下頷輕輕靠在葉雲眠肩頭。葉雲眠身體一僵，卻並冇有推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