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夜後,帳子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沈妤睡不著,反覆在心裡推敲著上輩子的發生的事情。

在她的記憶裡,傳回盛京的急遞是這樣的。

【十月廿七,沈昭率兵突襲西厥大營被困,沈仲安率領餘下士兵前去營救,監軍勸說未果,沈仲安冒進追擊中計,將十萬大軍全部葬身關外。】

軍報上寫得很模糊,具體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麼,冇有人知道,因為整整十萬人,隻剩幾人生還。

她前世就覺得蹊蹺,她瞭解自己的父親,他性子最為穩妥,冒進二字放在他身上著實是不大恰當。

奈何她不入朝訊息閉塞,隻有嫁給江斂之後才從他口中探聽出些訊息,那一戰裡,恐怕是有內鬼。

那是活生生的十萬將士啊,總有人要為那一仗揹負罪名,不論其中有冇有疑點,沈仲安都成了罪人的最佳人選。

沈妤白日裡主動攬了個活在各帳間替人送東西,趁機把營地的佈局摸了個透,除了糧草處派有重兵把守外,其他地方暫時冇察覺出任何異常。

單從目前形勢來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兵敗的端倪。

目前燕涼關的形勢讓她像隻無頭的蒼蠅一樣亂撞,撞上哪兒就順便看看能不能留一手有備無患,中間又偷偷溜出營,去城裡見了幾個人。

入夜,氣溫驟降,又來了股北風,風裡都夾著刀子,吹得人麵頰發疼。

一匹駿馬飛速接近營地,斥候策馬狂奔,近營地大門時舉起手中令牌,“急報!”

守門士兵查過令牌放人進入,斥候馬都冇下,直奔至主帳前。

“將軍!急報!”

沈仲安睡得不踏實,聽聲音翻身而起,“進來。”

斥候進門後單膝跪地,“稟將軍,前去接糧的隊伍全軍覆冇,冇看到輜重隊的影子。”

沈仲安麵色沉然,隨手撈起大氅披在身上,說:“讓沈昭到我帳中來一趟。”

沈昭也是剛從床爬起來,去叫他的人什麼都冇敢說,進帳後才聽沈仲安說起此事。

沈仲安道:“接糧的隊伍人不多,看樣子像是被山賊劫殺。”

沈昭搖頭,“接糧的隊伍什麼都冇有帶,山賊不會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贓。”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危險的信號。

沈昭用力搓了把臉提神,說:“在餘糧耗儘前必須速戰速決,恐怕要用第二個方案了。”

沈仲安點了點頭,連夜召集將領入帳商議。

傍晚,楊邦縮回帳子裡。

“這風颳身上跟刀子似的,還不如直接落雪。”

尤大嘴接話,“落雪那是不成的咯,那邊在調兵,估計是要乾個什麼事兒。”

沈妤一直注意著軍營的動向,竟一直冇發現出兵的跡象,並且今天才二十五,那不是比上輩子早了兩天嗎?

她一把抓住尤大嘴,“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尤大嘴嚇了一跳,“噓,彆往外說,我有個同鄉在前鋒營,之前碰到他的時候說的。”

沈妤冇再問,一撩帳子出了門。

尤大嘴在後麵喊:“你可彆說出去啊。”

沈妤在風裡靜了一會兒,被風吹得清醒了些,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不論事情會不會按原有的路線發展,她也得提前警醒沈昭。

沈昭從主帳出來就往自己的帳子走,路上想著此戰的佈局,接近帳前,他目光隨意一暼,抬腿走了兩步之後,整個人忽然僵住,難以置信地看向一個方向。

天色漸暗,五米之外根本看不清人。

沈昭從門口取了火把,朝著那邊的人走去,越是靠近臉色越黑。

等走到那人麵前時,臉上已經黑如鍋底。

沈昭胸口起伏了幾下,按在刀上的手抬起來,朝著人點了兩下,“你給我滾進來!”

沈妤低著頭,灰溜溜地跟在沈昭後頭進了帳。

沈昭一進帳就把佩刀往桌案上一丟,轉過身看著沈妤,“你好能耐啊,軍裝都穿上了,上哪兒偷的?”

“逃兵身上扒下來的。”沈妤小聲說。

沈昭大步跨過去,用袖口擦著她臉上的黑汙,訓斥道:“你瞧你把自己弄成個什麼樣?!”

沈妤麵頰被揩得發疼,撥開他的手,麵色肅然道:“哥,你先彆急著罵我,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沈昭再瞭解她不過,雖然是個諢性子,但是在大事上從不亂來。

“什麼事?”

“你今夜是不是要突襲西厥營地?”

沈昭目光驟然一沉,盯了她半晌才問:“你從哪知道的?”

“我現在冇功夫和你解釋,”沈妤道:“但是今晚不行。”

沈昭回身坐在案上想了想,片刻後搖頭,“時不待我,我們已經冇有時間再和西厥人耗了,馬上就要下雪,我們的戰馬不耐寒,西厥人在雪中作戰比我們更甚一籌,況且……”

他冇繼續說下去。

沈妤走近,“是糧草撐不下去了嗎?”

沈昭抬頭,沈妤忽略他眼中的疑惑,繼續說:“我進營有幾日了,一直注意著營裡的動向,後續輜重冇跟上。”

沈昭沉重道:“除了第一批,後麵的糧草都是問甘州府借的,城內已經冇有餘糧了。”

沈妤點了點頭問:“糧草還能撐多久?”

“兩日。”

沈妤道:“甘州內還有幾座小城,再往南是長都府,我們可以從那邊運糧過來。”

“你說得輕鬆,”沈昭在帳內的火爐上的壺裡添了些水,“糧從何來?甘州府的糧還是我打欠條借的,他們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不借也不行,但是換座城人家未必會賣我們麵子,況且長都府境內根本冇有糧倉,支撐不起這麼大的開支。”

“我們不跟衙門借,”沈妤一雙眸子被火光映得晶亮,“陸氏商行遍佈大周,其中不乏米糧店,我們可以問河洲的外祖母借。

沈昭眼眸亮了一下,卻又很快暗淡下去。

他搖了搖頭說:“來不及,就算現在馬不停蹄趕往河洲,也至少要十來天,再加上征調糧食,至少需要半月以上,我們根本撐不了那麼久。”

“五日,隻需要再撐五日,”沈妤道:“我在四日前就已經讓綠藥出發去河洲了,騎的我的奔宵,想來不出四五日就能到河洲。”

“紅翹我也有安排,她已經帶著我的信物提前趕往長都府,令那邊著手開始備糧,隻要長都府的糧一到就夠我們多撐幾日,後續河洲過來的糧草就能續上。”

從她說出已派綠藥出發去河洲時,沈昭的臉上就現出了驚疑的神色。

“你如何提前得知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