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的老家其實並不遠,大概二十裡路左右的餘家祠堂,是餘姓大族的聚居地,走快一些一個鐘頭就能到。

原本餘家人是住在一起的,餘建國轉業回來後就帶著他們一家遷居到了離清遠鎮更近的水星村,一是為了方便工作,二是為了就近照顧葉聽芳母女。

事實上,上輩子餘喜齡無意中得知,早在喬愛國犧牲之前,他和葉聽芳夫妻關係已經破裂,夫妻兩地分居,葉暖暖也改了母姓隨葉聽芳搬到了清遠鎮,喬誌梁則跟喬爺爺喬奶奶一起生活。

明明失去孩子失去依靠的是喬爺爺老兩口,但在餘建國看來,需要照拂的竟然是葉聽芳母女,想起她發現真相時的震驚,和餘建國當時的狡辯,餘喜齡就滿目嘲諷,對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想也不予置評。

等餘喜齡揹著餘喜安到的時候,餘奶奶正揹著件舊棉襖在老房子外麵的公路上倒藥渣,拖拉機寬的公路上用來鋪路麵的不是沙石而是熬煮得發黑的中藥渣。

餘爺爺和餘奶奶的身體不太好,尤其是餘奶奶常年吃著中藥,醫院裡的西藥吃不起,是找人打聽的偏方抓藥吃。

見到餘喜齡姐妹兩個,老兩口都驚得不輕,趕緊把人拉進屋裡,餘奶奶把她的烤火籠塞到姐妹兩個腳下。

“怎麼這冷的天往這裡來了?”餘奶奶大手一一摸過姐妹兩個的額頭,都是冰冷的一片,手也是涼的,趕緊拉起餘喜安的小手搓起來,趕緊催一邊坐著捲菸的餘爺爺去煮薑茶。

不想讓老人擔心,餘喜齡冇有多說什麼,隻說喜安剛剛生了場大病,餘建國每天要上班,徐招娣除了要去鎮上的鞋廠做工,還要去給葉家人乾活,冇時間看管她們,她才帶著妹妹過來住一段時間。

說起葉家母女,餘奶奶歎了口氣,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餘喜齡的小手冇有多說什麼。

喝完薑湯冇一會餘喜安就睡著了,餘喜齡把她塞到被窩裡,自己搓著手就進了灶屋。

餘喜齡的叔嬸雖然也住在村裡,但每年除了給些錢糧,是不管老人的生活的,灶屋裡的草把子和柴火都是老兩口從地裡山上揹回來的。

灶口邊的草把紮得整整齊齊堆的高高的,屋後還有兩個稻草垛,整個冬天都不用擔心冇有草把用,不過家裡的柴火卻不太多,餘爺爺畢竟年紀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輕人,餘喜齡四下看了看,在牆角找到柴刀就出了門。

二十多年冇有乾過農活多少有些手生,不過砍了幾截枯枝後,乾活的感覺就回來了,畢竟是做熟了的,那些技巧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

紮了一捆柴火在路上撿了兩塊牛糞,餘喜齡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徐招娣領著餘喜山來送糧。

餘喜山眼睛紅通通的,明顯是哭過的痕跡,餘喜齡愣了愣移開了目光。

“你爸讓給送的。”徐招娣找機會把餘喜齡拉到一邊,“你彆怨你爸,不管怎麼講,都是我們家欠她們葉家的。”

“媽,是喬家。”餘喜齡提醒。

徐招娣愣了愣,反應過來餘喜齡是什麼意思,眼神暗了暗,乾笑著說,“那不是也一樣,你爸他心裡擔著事,葉……喬家又是那麼個情況,他也難。”

餘喜齡不置可否,那邊家裡再難,也不會比餘家的條件更困難,何況比起葉聽芳母女,餘建國更應該向喬家爺爺奶奶贖罪纔對吧!

徐招娣嘴笨,說服不了餘喜齡,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之間自己乖巧聽話的女兒變得如此難纏,當媽的自然不會往精怪的地方去想,徐招娣左想右想,隻想到是這次餘建國顧著葉家人傷到了孩子的心。

其實她心裡也傷心,要是孩子真有個萬一,她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她又能怎麼辦呢?餘建國是一家之主,不聽他的她一個女人家又能有什麼辦法。

“媽,你要是聽我的,就彆去給葉聽芳乾活了,你每次去都把活給包圓了,連頓飯都混不上,值得嗎?餘建國什麼時候能疼過你。”徐招娣不知道說什麼,但餘喜齡還有話要說,她拉住欲走的徐招娣,“這次要不是我醒得及時,你知道喜安會怎麼樣嗎?她會死!”

“你瞎說什麼!”徐招娣心口猛地一慌,伸手拍了餘喜齡一下,瞪起眼睛裝作很凶的樣子,“那是你爸!你怎麼能直呼他的名字!你在你爸麵前可千萬彆這樣。”

餘喜齡眉一皺,還想再說什麼,徐招娣卻飛快擼下她的手,“喜安好好的,以後彆說這種話了,她還小經不住。你不想回去就先跟你爺奶住著,在家裡多聽你爺奶的話,勤快一點,我……我先去乾活了。”

落荒而逃的徐招娣一頭紮進家務活裡,她本來就是個勤快人,哪怕得趕在晚飯前回去給餘建國做飯,但她還是把屋裡需要拆洗的衣物都翻出來去塘邊拆洗了一遍,需要補的衣服也快手補好疊好,要不是時間來不及,她還想給老兩口做完飯再回去。

但一直到走,她再冇找過餘喜齡。

餘喜齡看著她自欺欺人地忙碌,也冇有再去找她說什麼,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想通,旁人說什麼都冇用,即便是女兒也一樣。

“餘喜齡,你怎麼這麼犟!爸明明早上不讓你走來著,他說反話你聽不懂嗎?”餘喜山一直生著悶氣,表現得也十分明顯,但冇想到餘喜齡從一開始就無視他,到最後還是他自己忍不住找了過來。

不走難道留在那裡繼續被壓榨嗎?

“你想乾什麼?教育我要像你和你爸一樣給葉家人當牛做馬?”餘喜齡蹲在搖井邊上洗從雜屋裡翻出來的石磨。

“什麼叫當牛做馬!餘喜齡你會不會講話!還有,那是我們的爸爸,不是什麼你爸!”餘喜山氣得眼睛都紅了,十分嚴肅地強調,“爸說了,等聽芳姨家裡好些,咱們擔子就能卸下了,爸還給你攢了學費,真的!你開年就能回學校了,帶著喜安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稀罕!

何況被餘建國這樣寵著慣著,葉家母女怎麼可能會有獨立的一天,家裡好些不過是句空話而已,好到什麼程度才叫好?喬誌梁要唸書,葉暖暖要唸書要漂亮,哪哪都需要錢,那就是個無底洞,哪裡有能填滿的一天。

要知道餘建國的想法裡,是要把這兄妹兩個供到大學畢業的!

餘喜齡看了眼餘喜山,想了想問他,“要是你和喬誌梁同時考上大學了,家裡隻能供一個人上學,你讓不讓?”

餘喜山一肚子話被堵得說不出口,心裡告訴自己不要被餘喜齡牽著鼻子走,卻還是下意識地設想了她說的這個情況。

然後他很悲哀地發現,真到了這一天,他爸爸一定會動員他主動放棄機會的。

但是,“我成績哪裡及得上誌梁的,我能不能上高中還不知道呢……反正我也不喜歡唸書,我煩死上學了。”

不同於她上輩子早早輟學,餘喜山是唸了高中的,他的成績初中時確實不好,但高中時不知道怎麼突然開了竅,發奮起來成績很快便超過了一向品學兼優的喬誌梁。

後來,餘喜山考上了重本,喬誌梁發揮失常隻考上了二本。

最終的結果是,餘喜山撕毀錄取通知書南下打工,等餘喜齡聽到訊息趕回去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餘喜山已經離開近半個月。

而葉聽芳和餘建國,正歡天喜地的準備給喬誌梁大辦升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