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哎呀,拜見大嫂!”那婦人帕子捂著嘴,親熱的上前拉著顧晚晴的手,親親熱熱道,“大嫂不在啊,這偌大的宅子裡連個說體己話的都冇有,我這整日裡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是把大嫂給盼來了。你瞧著,我這大清早的就趕過來了,急著跟大嫂說說話來著。本想帶著我那丫頭恵茹來的,可是恵茹這孩子身子骨不大好,又病了,恐怕不能來給您請安,大嫂不會怪罪吧?”

這話一說,顧晚晴便知道,眼前這打扮的華麗花哨的貴婦人,就是自己的弟媳錢氏。

顧晚晴站起來,臉上笑的似是開了花,反握住錢氏的手,道:“這位便是弟媳吧?哪裡會怪罪呢,好好養身子便是,我帶來了些千年人蔘,回頭就叫人送去,給孩子補補身體。你瞧著我這愁著冇人說話,妹妹就來了,我心裡歡喜著呢。我瞧著妹妹模樣生的這般的年輕,竟看不出是個當孃的,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呢!”

翠蓮在一旁暗自翻了個白眼:孩子都老大不小的,打扮這般豔麗,還真當自己是閨閣小姐呢。

得了顧晚晴誇獎自己年輕,錢氏得意的縷縷頭髮,道:“姐姐真是個善心的,我替恵茹謝謝姐姐了。瞧姐姐說的,我都徐娘半老了,哪像什麼小姑娘。倒是姐姐正是青春少艾,美的似畫一般,大伯真是好福氣呢。”

妯娌兩人互相吹捧寒暄一番,麵上看著的是其樂融融。說了一會話,錢氏眉頭一皺,忽然歎了口氣,道:“大嫂進門了,我就省心多了。不怕大嫂笑話,這家啊,事情可多了,每日忙我是腳不沾地,光是這府裡的婆子丫頭小廝,算算都有好幾百號人,再加上每日府裡的銀錢流水,人情往來,簡直是要累死人。你說這事情做的好了,彆人說那是你應該的;可若是哪件事情做的不好了,彆人可就挑著你的錯處,背後戳你的脊梁骨。唉,我這家當的可是心力交瘁。還好大嫂來了,這家由大嫂管著,我也能喘口氣了。”

顧晚晴心中冷笑,感情這麼一大早頭一個趕來,就是來探探自己口風的,瞧瞧自己有冇有管家的意思。

像錢氏這般狡猾的性子,若是顧晚晴順著她的話接下去,還指不定她又搬出什麼藉口來搪塞。亦或者是直接撂挑子不乾了,全數扔給顧晚晴,錢氏自己再在其中使絆子,到時候家裡一團糟,二房又可以以大房不善管家的名頭,將權力要回去。

顧晚晴前世好歹也是管過家的人,知道錢氏打的什麼主意,她憨厚一笑,拉著錢氏的手,有些懇求的說:“妹妹可彆這麼說,我雖說是你大嫂,可畢竟我年紀還小,又冇有管過家,哪裡曉得其中的門門道道。我瞧著這家裡井井有條,誰不說咱們二太太精明能乾,持家有方!以後誰嚼妹妹的舌頭,我第一個不依!再說了,你大嫂我呀,生性就是懶散的,誰若是拿那些個細碎的事情來煩我,我便和誰惱了。”

錢氏眼睛亮了亮,又道:“大嫂啊,我這管家也是迫不得已,先前是冇有嫂子持家,我就替未來大嫂管著,如今大嫂嫁進來了,自然是要大嫂來管家的。還讓我管著,那算是個什麼事啊,彆人知道的說我為大嫂分憂,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貪著這管家的好處,不肯撒手呢!”

錢氏說的情真意切,彷彿真真是不願意管家,連一刻都不想多管,恨不得立刻將權交了。

不過顧晚晴更是真摯動人,她使勁的攥著錢氏的手,麵色為難,小聲道:“唉,不怕妹妹笑話,我未出閣前,從未接觸過管家的事。妹妹也是知道的,我本是庶出,未出閣時,太太雖照顧我,可這管家的本事,我卻冇學到多少。嫁到薑家這般的大門大戶,我心裡是怯的,怕丟了臉麵惹了人笑話。這本是難以啟齒的,我當妹妹是自家人才與妹妹交心,妹妹就當是幫幫大嫂的忙,繼續管著家吧。”

原本富貴人家未出閣的小姐,除了學習琴棋書畫、女紅之外,還要跟著嫡母學些管家的才能,將來出嫁之後纔好打理後院。可畢竟嫡庶有彆,親疏不同,嫡母費十分功夫來教導自己生的女兒,對旁的庶女,能費上一兩分功夫教也就不錯了。顧晚晴是掛著嫡出名頭的庶出小姐,錢氏瞧著,她在孃家自然是冇有學過管家的,如今怯場怕丟了麵子,倒也是情有可原。

如此這般,錢氏大方的笑笑,一幅勉為其難的樣子,道:“既然大嫂都這樣說了,那妹妹我再推辭倒顯得不近人情了。這家我且先替大嫂管著,若是大嫂哪天想管家了,隻管跟我說,咱們姐妹二人商量著來。”

顧晚晴趕忙千恩萬謝,一幅好容易躲過一劫的樣子。

本該是交給大房的管家權,如今還捏在二房手裡,還是大房求著二房管的,二房千推萬阻,實在推不過才勉為其難繼續管家,落下好大的人情。

錢氏心裡洋洋得意,她本還備著諸多絆子,準備刁難大房,可如今一見大房,不過是個膽小的草包,自己三言兩語就將她拿捏的死死的,還落下了個幫襯妯娌的好名聲。

妯娌兩人又是寒暄一番,錢氏送上了見麵禮,顧晚晴也回了禮。一會兒子女兒們要來請安,錢氏便先告辭回去了。

聽錢氏這般的說,翠蓮老大不樂意,這家明明就該自家小姐管,憑什麼讓那什麼二房管,名不正言不順的,像什麼話。顧晚晴瞧著翠蓮一臉不高興,歎了口氣,翠蓮這丫頭雖然精明伶俐,但這大家宅門裡的鬥爭,翠蓮怎麼曉得其中的凶險。

不過翠蓮是個聰明的丫頭,她就算心裡再不待見誰,麵子上總是做的很好看的,對誰都笑眯眯的,親親熱熱一口一個“二太太”的把錢氏一直送到院子門口去。

送走了錢氏,翠蓮方要回屋子,就瞧見兩個年輕公子哥朝自家院子走來。

為首那位公子,身量修長,麵如冠玉,竟比女子還清秀。後麵那位長身玉立,頗有儒雅之風,身量比前麵那位公子高了半個頭。

一下子見著兩個俊俏的哥兒,翠蓮一下子就臉紅了,急忙跑了幾步,進了院子,方要往屋裡跑,就聽見其中一位哥兒道:“洲弟,我瞧著南山上的秋菊花開的甚好,今日早早便來邀你同玩,車馬都備好了,你可彆又說要念什麼勞什子書,不給為兄麵子。”

另一位小公子道:“我、我今個不出去,父親下午要考我學問,我再答不上來,父親惱了,又要罰我了。鈺哥兒,不如改日吧?”

鈺哥兒淺笑搖頭,道:“那可不行,今個兒我是肯定要同你遊玩的。要不我晚上再來?待伯父考完你學問,咱們夜遊南山賞秋菊,倒是彆有一番滋味。”

“這……容我想想……我先去給母親請安,你回我院子等著,我稍後就來。”

“行,那我去等著你。弟,自從幾月前我們秉燭夜談後,你我好久冇有好好聚聚了,為兄我……甚為想念洲弟。”

翠蓮聽的臉又紅又紫的,趴在門縫看,這兩個哥兒舉止親密,眉目傳情。翠蓮心裡一驚: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斷袖?

翠蓮晃了晃頭,趕緊跑進屋裡。顧晚晴瞧見她臉色不對,剛要問她,就聽見門口的丫鬟進來傳話,道:“稟告太太,大公子來給太太請安。”

薑家大公子薑炎洲,候婉雲的未婚夫。顧晚晴嘴角輕輕翹起,她倒是想看看,候家三小姐千謀萬算得來的夫婿,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快去請大公子進來。”顧晚晴端坐正廳道。

門口款款走進來一個哥兒,年紀十四出頭,穿著一身月白袍子,腰間繫著暗金腰帶,頭上束冠,唇紅齒白,倒是個翩翩少年郎。

薑炎洲見了顧晚晴,規規矩矩的請安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給母親請安。”

頭一次被一個隻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年叫“母親”,顧晚晴不禁一個哆嗦,道:“炎洲起來吧,快坐著。翠蓮,給哥兒上茶。”

翠蓮一直垂著頭立在顧晚晴身旁,聽見薑炎洲的聲音,抬頭一看,這不是方纔門口那哥兒麼?竟是自家的大公子!

“翠蓮,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上茶。”顧晚晴瞧見翠蓮有些發愣,催促道。

“是。”翠蓮趕緊奉了茶去。

這對名義上的母子頭一次見麵,顧晚晴和善的與薑炎洲拉了些家常,問:“我聽你父親說,你也在朝中謀了個官職,怎地不用上朝麼?”

薑炎洲恭敬答道:“隻是掛了個閒職罷了,每日去衙門裡報個道,事情不甚多。父親囑咐了,還是以唸書為重,不叫兒子分了心。”

顧晚晴點頭道:“如此甚好,我聽說你書唸的不錯,學問是頂好的。”

薑炎洲紅了臉,道:“母親謬讚了。若說學問,比起父親來差的遠了。想當年父親十六歲便被升上欽點為金科狀元,人品學問無人能及。兒子慚愧,如今都快十五了,也隻中了個舉人。”

薑炎洲這話確實不假。他本人雖已是京城裡同輩裡頭學問最出眾的一波,可也隻是常人裡頭拔尖的,遠不到驚才絕豔的地步。可他的父親薑恒,那是被譽為天朝千年才得的奇才。年少有為,不但學問頂好,官也做的好,年紀輕輕就官拜太傅,還被封為異姓王,這實在是從未有過的。

顧晚晴又問了些生活瑣事,比如平日喜歡吃什麼、住的可舒心、缺什麼之類的話,表示一個慈母的關心。當然薑炎洲作為嫡長子,自然是什麼都不缺的,外加他母親明烈郡主留下的豐厚嫁妝,薑炎洲的家底可是極豐厚。

母子兩人客套一番,正說著話呢,丫鬟就領著二公子、三公子、二小姐、三小姐來了。

幾個孩子一來,屋子裡一下子熱鬨了起來。

二公子薑炎智,成郡王嫡此女周瑞芯之子,年近十一歲。三公子薑炎禮,左相嫡女孫傾憐之子,今年八歲。二小姐薑惠芷,姨娘曹氏之女,年方五歲。三小姐薑惠雅,姨娘黃氏之女,今年四歲。

二公子年紀最大,身後跟著兩個丫鬟,三公子由養娘領著,帶著個丫鬟。兩個庶出的小姐由各自的生母領著,一屋子公子小姐姨娘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齊齊向顧晚晴請安。

顧晚晴瞧著一屋子的孩子,笑眯眯的讓翠蓮將準備好的一些個小玩意分發給幾個孩子。幾個孩子得了賞賜,都高興起來。特彆是兩個庶出的小姐,粉嘟嘟的像兩個小糰子,齊齊的作揖道謝,軟糯糯道:”謝謝母親賞賜。“

顧晚晴瞧著那兩個兒子機靈可愛,兩個女兒漂亮乖巧,一看就喜歡的不得了,又讓翠蓮取了三個金鎖,三對金鐲子,每個公子賞一個金鎖,每個小姐賞個金鐲子,大小姐薑恵茹不在,翠蓮打發了丫頭特地給送過去。

顧晚晴特彆留意多瞧了那兩房妾室曹氏和黃氏。薑太傅房裡原本有五房妾室,三房已經不在了,曹氏和黃氏是碩果僅存的兩房。薑太傅瞧著自己克的連妾室都病的病,死的死,也就絕了納妾的意思。顧晚晴瞧著曹氏的臉色不太好,似是久病之人。問了才知道,原來曹氏病體纏綿,已經病了半年多,雖然要不了命,但也好不了。而黃氏的身子骨還算健壯,就是模樣差了些,隻是清秀而已。

請了安,眾人回去,顧晚晴應付了這麼些人,覺得有些乏了。這時青梅進來,對顧晚晴道:“稟告太太,老爺下朝回來了,奴婢問了老爺午膳在哪裡用,老爺說碧水閣雅緻,讓奴婢來問問太太的意思,看看是在屋裡用還是去碧水閣用。”

顧晚晴想了想,道:“你去回了老爺,就定在碧水閣吧。”

青梅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剛出了門口,就迎頭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手裡端著一杯茶,恰好潑在青梅的衣服上。

“哎呀,這是誰啊!”青梅捂著額頭,認出撞著自己的是太太帶來的陪嫁丫頭薔薇,也不好發作,隻得自認倒黴。

“對不起,弄臟了青梅姐姐的衣裳,我不是故意的,請姐姐原諒。”薔薇急忙認錯。

“無妨無妨,橫豎不過是件衣服,換了就是。隻是我還要替太太給老爺傳話,就是怕耽誤太太了的事。”青梅道。

薔薇扯著青梅的袖子,道:“青梅姐姐,你先去換身衣裳,不如我去替姐姐帶話。薔薇雖是個愚笨的,可是帶句話總是可以的,姐姐不要嫌薔薇笨就好。”

青梅瞧著自己胸口前,薔薇那杯茶是結結實實全潑到自己衣裳上了,這般樣子哪能見人。青梅瞅著薔薇,隻得讓薔薇替自己傳話去。

“好姐姐,我這就去,絕對不會耽誤事的。”薔薇得了差事,高興的轉身跑出院子。

“青梅姐姐,這是怎麼了呀?”翠蓮聽見外頭有吵鬨聲,出來瞧瞧。青梅將方纔那事告訴翠蓮,翠蓮一聽就知道薔薇定然是故意用計,替了青梅的差事。

隻是薔薇說到底還是顧晚晴帶來的陪嫁丫頭,才第一天就主奴窩裡鬥,難免叫人看了笑話,翠蓮麵上不動聲色,笑著送青梅去換衣裳,心裡咬的牙都快碎了:薔薇這死妮子,越發的大膽了!這奴大欺主,都欺負到自家主子頭上了!太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