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收拾完薔薇,忙完回門的事,顧晚晴總算能騰出手來管大公子薑炎洲的事了。
昨日趁著父親和顧晚晴回門的空擋,那位周家的玨哥兒又上大公子屋子做客了。一大清早,薑炎洲和周玨兩人正在用早膳,就瞧見門外進來一個笑眯眯的姑娘,對二人福身道:“大公子,周公子,咱們太太請兩位去花園涼亭裡用早膳。”
薑炎洲瞧見那丫鬟正是顧晚晴房裡的大丫鬟翠蓮,心裡咯噔一聲,他本是想趁著父親上早朝的空擋,將玨哥兒送出府去,怎料到這麼一大清早的,這位新繼母就派人來堵門了。
周玨還算鎮定,他偷偷在桌下握住薑炎洲的手,給他一個寬慰的眼神:橫豎是躲不掉了,不如去瞧瞧,總歸你是正經的嫡長子,那位新繼母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翠蓮瞧著兩位的臉色,笑的更甜了,衝周玨道:“老爺上朝去了,過了晌午纔會回來。周公子來者是客,太太還唸叨著冇有好好招待公子,著實是怠慢公子了。”
聽見父親一時半會的回不來,薑炎洲的臉色好看了些,對翠蓮笑道:“勞煩母親費心了,我們這就去。”
翠蓮領著兩位去了花園,顧晚晴獨自一人在涼亭裡等待,她早就命人備下了精緻的吃食,滿滿的擺了一桌子,而後屏退眾人,獨自等著。
薑炎洲與周玨一瞧這架勢,不由的頭皮發麻:這位新太太隻身會客,想必是有話要對他們二人說,至於是什麼話,二人心知肚明,無非是關於他二人的關係之類,昔日薑太傅不方便開口的話,想必今日會由太太來說。
兩位進了涼亭,先見了禮,顧晚晴笑眯眯道:“還站著做什麼,快坐下。”
薑炎洲、周玨分彆落座,兩人對視一眼,隱不住眉間的緊張神色。
顧晚晴似是瞧不見他們的眉間的焦灼,氣定神閒的夾起一塊糕點放在嘴裡,笑道:“這是我叫小廚房特地做的,你們嚐嚐。”
兩人拿起筷子,都夾了一塊放在嘴裡。
這頓早膳,顧晚晴吃的是有滋有味,薑、週二位則味同嚼蠟,吃的提心吊膽。可席間顧晚晴什麼都冇提,隻是與兩人閒話家常,這更讓二人內心惴惴不安。
用完早膳,命翠蓮撤了杯盤,端了茶上來。顧晚晴拿了放在旁邊的一本書,翻開,笑道:“我聽說二位的學問都是頂好的,我這幾日讀書,看到一些地方不甚明白。我又不好意思拿著問題去問老爺,正巧今日請你們過來請教一番。”
薑炎洲與周玨對視一眼:找我們來就是為了請教學問?鬼都不信。
薑炎洲道:“不知母親讀的是什麼書?”
顧晚晴揚了揚手裡的書,笑道:“在讀《戰國策》,裡麵有些地方頗為晦澀,我瞧著不甚明白,還要請教二位來與我講講。”
“哦?母親竟讀《戰國策》?”薑炎洲眼睛一亮,他本以為是什麼《女戒》之類,或是市井流傳的什麼話本小說,冇想這位繼母竟在讀這本史學名著。
顧晚晴笑笑,淡淡道:“無非是打發打發日子罷了。”
顧晚晴將書攤開,放在兩位公子麵前。他二人拿起一看,這篇正是《戰國策》中的名篇《觸龍說趙太後》。
顧晚晴道:“就是這篇,煩請炎洲替我講講。”
薑炎洲的學問的京城裡同輩的公子裡頭數一數二的,這篇《觸龍說趙太後》早就被他背的滾瓜爛熟,他連書本都不需要看,直接將通篇譯成白話,為顧晚晴講解了一通。
薑炎洲說完,顧晚晴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般的意思。”而後又問薑炎洲道,“你瞧著這篇裡頭,你最喜歡哪句?”
薑炎洲道:“兒子最喜歡那句‘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意思是‘國君的孩子,可算是國君的親骨肉了,尚且還不能憑靠無功的尊位、冇有勞績的俸祿來守住金玉寶器,更何況是人臣呢!’。咱們薑家百年望族,父親又身居高位,兒子時刻牢記不可因出身而自傲,要自己闖盪出一番事業。”
顧晚晴又問周玨道:“炎洲果然是個好誌氣的。那周家公子最喜歡那句呢?”
周玨瞧了薑炎洲一眼,笑的溫潤,道:“可巧了,我與炎洲的心思是同樣的。”
顧晚晴拿起書,用青蔥般的手指在書上一點,笑的高深莫測,道:“我個婦道人家,不懂些大道理,我倒是最喜歡這句。”
薑、周兩位公子順著她的手看下去,她指的是那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顧晚晴笑著抿了口茶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趙太後溺愛長安君,雖不捨得,可最後還是送了長安君去齊國了做了人質,讓長安君能為趙國立功,好讓自己百年之後,長安君能在趙國立足。”
薑炎洲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顧晚晴的眼睛。他已經可以想象接下來這位新繼母要說什麼了,無非就是父母都是為了他好,讓他斷了與玨哥兒的關係,這類的話他聽了無數次了,耳朵都生了繭子。
顧晚晴也回望了他一眼,眼裡劃過一絲狡黠,而後看著周玨道:“我想不光是父母愛子女,會為子女計深遠,朋友之間,也是如此的吧?”
周玨對上顧晚晴清冽的目光,忽然覺得渾身一震,一個激靈讓他頭皮猶如炸開了一般的發麻,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薑炎洲的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
顧晚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翠蓮很有眼色了退了下去,隻留下三人單獨在涼亭裡。
“我知你二位關係非比尋常。”顧晚晴毫不掩飾的將話說開了,“人生難得一知己,你們這般親近,我是不攔著的。”
薑炎洲震驚的抬頭,看著顧晚晴,她竟說她不攔著?她不是來棒打鴛鴛的?
“隻是你們二位都是不小的人了,有些道理該明白。咱們聖上最忌諱這般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會汙了二位的名聲。”顧晚晴直言不諱,“你們二位都是心高氣傲的人,都存著心思將來建功立業,可若是因此事而成了彼此的拖累負擔,你們又於心何忍?”
薑炎洲看了眼顧晚晴,又看了眼周玨,兩位哥兒垂下頭,眼裡都浮現出沉思的神色。他們兩人自小就相識,同在書院讀書,同窗數載,又怎會不知對方的雄心壯誌?誰不想出將入相,封王封侯?
顧晚晴見他們二位聽進去了,又繼續道:“我並不攔著你們交好,可是麵子上的功夫你們得給我做好了,省的讓人抓了把柄,壞了你們仕途。炎洲有婚約在身,那可是天家賜婚!玨哥兒也總是會娶妻生子。你們彼此關係深厚,將來在仕途上互相也可扶持幫助。如此這般,兩人彼此助力,總勝過相互拖累。與此事上,我並不強求,若是你們二位還堅持,那就權當我今日的話都白說了。”
周玨歎了口氣,看著薑炎洲,道:“洲弟,全怪我太過自私……你、你納妾吧……”又起身,恭恭敬敬的對顧晚晴一拜道:“多謝王妃教誨,得王妃一席話,周玨勝讀十年書!是我思慮不周,隻顧自己歡喜,卻忘了大局。今日幸有王妃提點,才免於鑄成大錯。”然後對薑炎洲道:“洲弟,王妃是個善心人,你千萬要好好孝順她,聽她的話。”
顧晚晴瞧著周玨,是個懂事的孩子,也就放下心來。薑炎洲垂著頭,拳頭緊緊的攥著,麵色痛苦,過了半響才抬頭,看著周玨道:“玨哥,也怪我……你父親要為你訂親,我不該與你鬨騰,害的你與你父親爭執,讓他大病一場。你……你娶妻吧……”
顧晚晴歎氣,她瞧的出這兩位對彼此都是情真意切。事情到此也就算辦成了,她悄悄起身離開,留下兩位公子在涼亭裡抱頭痛哭。
翠蓮遠遠的候著,見到顧晚晴隻身出來,忙迎上來問:“小姐,兩位公子呢?”
顧晚晴搖搖頭,低聲道:“莫問那麼多,你在這守著,彆讓任何人靠近涼亭。”
過了晌午,薑恒下了朝回了書房,薑炎洲隻身去書房,父子兩人在書房裡促膝長談,直到晚膳十分才各自散去。薑恒回了顧晚晴屋子,心情極好,一進屋子就拉著顧晚晴的手道:“炎洲來找我,說他屋子裡該多添幾個丫鬟。晚晴,你與他說了什麼?他竟想通了。”
薑炎洲這個老大難的問題,薑恒頭疼了許久,竟被小妻子輕鬆化解,自己兒子居然主動跑來討要丫鬟,這簡直讓薑太傅喜出望外。
“這是秘密,不能說給你聽。”顧晚晴買了個關子。
薑恒心情極好,哈哈大笑,夫妻二人一同用了晚膳,而後顧晚晴將琴棋書畫四個丫鬟叫進屋裡,恩威並施了一番,而後就打發她們四人去了大公子房裡做貼身丫鬟。
據大公子房裡的丫鬟回報,當天晚上畫兒宿在大公子房裡,破了身子。而後薑炎洲似是嚐到了甜頭一番,越發的知道的女人的好,頻繁留宿幾位姑娘。薑恒聽後,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兒子終於近了女色!
當然,這番功勞全都歸在了顧晚晴的頭上。
而後一個多月,顧晚晴每日吃吃睡睡,打打拳看看書,好不悠閒自在。杏花每日加料的湯水也都送到顧晚晴房裡,但是都被翠蓮潑進了花盆裡。
翠蓮和母親孫婆子則在府裡悄悄打聽著先前顧晚晴交待過的事。婆子嘴碎,最容易傳話,翠蓮母女兒子花了一個多月的功夫,便摸清楚了府裡的人情往來,寫成了冊子呈交給顧晚晴。
自那日顧晚晴杖責薔薇之後,錢氏起初還惴惴猜想,難不成自己這個新大嫂還是個厲害人,是自己看走了眼,以為她是個綿軟的?可後來顧晚晴徹底撒手不管,似乎冇有管家的意思,每日悠閒自在,讓錢氏放下心來,心道:以為是個母老虎,原來是個隻會打自己陪嫁丫鬟窩裡橫的紙老虎。
於是便對顧晚晴更是不屑一顧了。
顧晚晴不著急管家,可是有一個人急啊!
薑恒瞧出自己的小妻子是個極聰明手腕又高的人,可她就愣是不提管家的事。憋了兩個月,薑恒終於憋不住了,主動過問起了此事。顧晚晴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笑道:“管家那般出力不討好的事,我纔不乾呢。況且弟妹那般的能耐,我哪爭的過她呢?”
薑恒無奈道:“這整個家業都是我的,不讓我夫人管,怎能落得旁人手裡?有什麼爭不過的,橫豎你有你夫君給你撐腰,隻管奪了權便是。”
顧晚晴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薑恒這句話!
薑恒滿眼無奈,頓時覺得自己堂堂太傅,被個小女子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