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位二太太,是薑太傅親弟弟的嫡妻。薑太傅的父親薑老太爺這一脈共有兩個兒子,均是嫡妻所出。薑太傅薑恒是長子,小兒子薑淩已經病逝多年,留下二房太太錢氏帶著個年幼的女兒。薑老太爺仙逝之後,薑氏兄弟並不曾分家,弟弟去世後,薑太傅更是不可能放著孤兒寡母不管,故而這二房也同住在這平親王府。這些年大房嫡妻之位一直懸空,管家的大權就落到了二房錢氏的手上,錢氏是個精明的婦人,倒是將府上的內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此時二太太沖錦煙三人笑了笑,轉頭對薑太傅福身道:“見過大伯。”而後在次位坐下,衝著劉婆子笑道:“劉嬤嬤,這親事是我托你去瞧的,你可是要瞧好的,咱們薑府的事那可冇一件是小事,若是日後出了什麼岔子……可叫我怎麼跟大伯交代喲!”

二太太話說的輕飄飄的,可劉嬤嬤已經是汗雨如下:若是這位小姐再被薑太傅給剋死了,那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劉嬤嬤又使勁用帕子擦了擦汗,話不複方才那般說的滿了,她道:“回二太太的話,奴婢、奴婢是瞧著那顧家小姐是個好性情的,身子骨也壯實,所以想著……”

“什麼叫身子骨也壯實?”二太太捏著帕子捂著嘴,吃吃的笑,瞅著劉嬤嬤半是打趣半是認真道:“那些個粗使的丫鬟,哪個身子骨不壯實了?那樣的丫頭咱們薑府能給你挑出幾百個來。你瞧那廚房那張大嬸,看那腰身粗的,賽個水缸,一手能抗一袋米。光身子骨壯實有什麼用,也得上的了檯麵,拿得出手。”

在一旁聽話的王婆子聽這話可不樂意了,二太太這話感情是瞧不上顧家的小姐,嫌人家小姐上不了檯麵,配不起她薑家王婆子心裡啐了一口,心想也不想想你家薑老爺那克妻的名聲,好歹有個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願意嫁,還是個正三品的千金,模樣端正性子好,打著燈籠也難找,不趕緊娶回去好生供著,拽個什麼勁兒呀!

況且那顧家老爺是托王婆子說的親,如今在這裡,王婆子代表的可是顧家的人,二太太竟拿些個粗使丫頭、廚娘來比顧家的千金小姐!好歹顧老爺也是個正三品的翰林學士,雖比不得薑太傅位高權重,可人家顧家的千金也不能拿出來讓人這般糟踐啊!方纔王婆子才誇過自家顧小姐的好,如今二太太這麼說,不是打她的臉嘛!

王婆子收的是顧家的銀子,可不看二太太的臉色,她當即就不樂意了,頂了一句,陰陽怪氣道:“二太太家的丫頭自然都是個頂個的好,不但身強體壯,若是還能識字繡花,再都有個正三品的爹,那各個都能上的了檯麵,拿得出手。”

二太太在薑家是一把手的管事,平日裡哪怕是碧媛碧羅這般有頭有臉的大丫鬟也都對她恭恭敬敬的,哪裡吃的下這般的氣,頓時就急了,指著王婆子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碧媛見這劍拔弩張的,又見是自家二太太先不對惹了媒人,連忙上來打圓場,“二太太息怒。”而後轉頭對王嬤嬤小聲說:“還請嬤嬤少說兩句,以和為貴。”

王嬤嬤見那丫鬟給自己臉麵,也就就坡下驢,低著頭絞著手裡的帕子,任是二太太再說什麼,也一聲也不吭。

“那顧家小姐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三品官家賤妾生的低賤庶女,拿什麼跟咱們薑家比,還妄想高攀大伯,哼!”二太太哼了一聲,眼裡都是不屑。

在場的幾個女眷臉色都變了變,碧媛是個孤兒,無父無母,二太太這話她聽起來也冇什麼。可碧羅的父親是個富商,她是小妾所生,早年家境優渥,也算是個商家的千金小姐,後來家道中落,就被嫡母賣到了平親王府當丫鬟。因她庶出的身份,冇少在家裡受委屈,二太太這麼說,正好揭了碧羅的傷疤。

碧媛不動聲色的握住了碧羅的手,碧羅咬著嘴唇,衝她感激的一笑。

一直默不作聲的薑太傅抬頭,先是看了眼錦煙。錦煙一直安靜的坐著,小口小口的飲啜茶水,彷彿周遭發生的事情都與她無關。薑太傅又看了眼錢氏,眸子晦暗不明,開口道:“我聽說恵茹病了,你這當孃的早些回去看看那丫頭。恵茹身子骨不好,可要小心照料,她是二弟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不可有閃失,莫讓我百年之後無顏麵對二弟。”

二房的女兒薑惠茹年僅十二,在薑老太爺這一脈的孫小姐裡頭排行老大,又是唯一的嫡親小姐,可惜她平日裡體弱多病,並不太出門來,京城裡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病歪歪的薑家小姐。而薑太傅這個大伯憐她自幼喪父,便格外的疼愛她,對這弟弟女兒的疼愛甚至比對自己兩個庶出女兒還多。

薑太傅都發話了,二太太就是有一肚子的話都得嚥下去,她訕訕的起身,對薑太傅福身,道:“大伯,那我就先回去照顧恵茹了。”又看了眼王婆子,陰陽怪氣道:“大伯英明,自是不會被那些妄想攀附權貴的小人給矇蔽,哼!”

二太太走後,屋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王婆子劉婆子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薑太傅麵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拿著帖子細細的又看了一遍。

倒是錦煙,麵上一直帶著笑,詢問了兩個婆子關於顧家小姐的瑣碎事情,兩個婆子細細道來,錦煙聽的很認真,道:“我聽著這顧家小姐是個極好的姑娘,可這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兩位嬤嬤先回去,等這邊定了訊息,我再派人去告之二位。”

碧媛走上前來,從懷裡取出兩個紅綢緞做的小布袋,笑眯眯的給王婆子劉婆子一人一個,道:“辛苦二位嬤嬤了,這是咱們大人賞給嬤嬤吃茶的。”

兩個婆子接過來,忙道:“奴婢多謝大人。”入手一掂量掂量,兩人臉上都樂開了花:這賞銀分量頗為實在,不愧是平親王府,出手和尋常門第就是不一樣。

錦煙遣碧媛碧羅親自送了兩位婆子出去,內室裡隻餘薑太傅和錦煙二人。

“瞧什麼瞧,再瞧,這帖子也開不出花來。”錦煙劈手拿下那帖子,丟在一旁小桌上,笑道:“大人是怎麼想的?”

薑太傅歎了口氣,道:“聽著是個合適的人選,可怕就怕……”

“咱們平親王大人什麼時候也會怕了?”錦煙調笑道,“大人可是怕這顧家小姐嫁進來了再跟前麵幾位太太一樣?”

薑太傅頗為無奈的看了眼錦煙,一手扶額,他怕的就是這個。

“好好一位姑娘,大好的錦繡年華,我怕嫁給了我,連累她性命。從前我是不信那些命數,可是連著去了五位妻子,如今我不得不信,不得不懼。我明知道自己的命數,命中註定無妻,就不該再動娶妻的念頭,也省得害了無辜的姑娘丟了性命。”薑太傅對著錦煙一向直言不諱,他歎氣道:“這些年,也不是冇有些個大小官員想將女兒嫁給我,我都一笑置之……”

“那這次怎麼就請了媒人去看人了?”錦煙翻開那帖子,青蔥的指尖描著這紙上的字,道:“大人,恕錦煙直言。這顧家小姐的命格,恐怕除了大人,將來說親也無人敢娶。大人既然信命格,如今命格上說了,顧家小姐與大人是良配。大人八字極硬,克妻屬實,這顧家小姐命格奇特,除了大人的八字,恐怕放眼整個京城,也無人的八字能鎮得住她。大人若是娶了這顧家小姐,豈不是正好順應天命?這才叫天作之合。”

薑太傅沉思不語,錦煙歎氣道:“唉,可憐幾位公子冇了生母,也冇嫡母撫育教養。長公子他昨日又和中書舍人家的公子去談詩論政,一夜未歸……”

錦煙抿了抿唇,點到為止,頓了頓,看著薑太傅。

提到長子薑炎洲,薑太傅的臉色忽然變的難看起來,抬頭看著錦煙,錦菸絲毫不畏,繼續道:“若是長公子自小有個娘在身旁看著教著,也不至於被那些個不安好心的養娘小廝給……如今二少爺三少爺年幼,正是需要嫡母教養的時候。顧老爺是翰林學士,書香門第,顧家小姐想必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由這樣的嫡母親自撫育,總好過讓那些個不三不四的東西教壞了幾位公子……”

提到幾個兒子,確實是一直讓薑太傅頭疼不已。身為一個權臣,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朝中,很少管家裡的事,對於幾個兒子,隻是平日裡抽空問些課業,考考學問,再也更多交流。二房錢氏管家多年,府裡頭的麵上雖然看著井井有條,可是也隻是麵子上過得去,裡頭的齷齪事太多,薑太傅不是不知,隻是再無精力過問,隻要錢氏不做的太過火,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前些日子,薑太傅偶然間發現,自己的大兒子和中書舍人家的公子走的很近。本來是兩個貴公子,走的進些也屬正常,可這大公子和中書舍人家的那位公子,走的有些忒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