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滇南,酈水軍營內。

蕭珩前幾日領兵奇襲蘄陽城之戰大捷。

征南大軍也一舉攻下蘄陽城!

今夜正是慶功之夜。

軍營內處處都熱火朝天,喧聲嚷嚷。

直到三更時分席宴散去,才恢複了往日的肅穆寧靜。

身著玄鎧黑氅的蕭珩自帥帳緩步走回來。

方纔吃過慶功宴的酒席,身上沾染了一身酒氣。

蕭珩掀簾進入自己的營帳。

一麵吩咐左右:“備水,本將軍要沐浴。”

底下將士連忙下去張羅。

不消片刻,便有人將一應物什預備周全。

又全都擱置在屏風後麵。

而後對著酒意上頭正閉目養神的蕭珩道:“將軍,水備好了。”

蕭珩這才睜開眼,懶懶地擺了擺手:“下去吧。”

待到所有人悄無聲息地退出營帳。

蕭珩站起身來。

脫下外麵的黑狐大氅,又將戰甲卸下來,露出內裡被白色裡衣包裹住的精壯強悍的身軀。

他身形精瘦健壯,不至於太過魁梧雄壯。

但肌肉紋理緊實流暢,皮膚白皙。

身姿挺拔比例恰到好處,身高更是有八尺有餘!

單站在那處,隻讓人覺得是風華昳麗。

是個俊逸風流、養尊處優的世族公子哥兒。

但是一對上那一雙張狂桀驁,甚至有些邪肆暗沉的深黑眼眸。

卻隻覺得渾身血液被凍結一般森寒發冷。

正準備解下裡衣。

蕭珩的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了異樣的響動。

手突然頓住:“什麼人,滾出來!”

一道極輕的呼吸聲短促的中斷了。

隨後一個嬌小的身影顫顫巍巍地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將......將軍,奴......奴婢鬥膽,想來伺候將軍。”

來人身穿著普通軍士的衣服。

卻散著一頭長髮如瀑。

看向蕭珩之時,一雙眼睛更是像林間小鹿一般顫顫可憐。

咬著唇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

蕭珩抬眸,嘴角含笑,眼眸卻沉如黑墨。

“伺候本將軍?你......想要如何伺候?”

那女子聽罷,抬頭呆呆地看了蕭珩一眼。

瞧著他唇角微啟、俊美無儔的容貌,心下怦怦直跳。

轉而又好似畏懼又羞澀地垂下頭低眉頷首小步走上前:“奴婢,來給將軍更衣。”

還未等到女人的手碰到衣角,蕭珩便猛地攫住她的腕骨。

手勁大得像是要將人手骨捏碎一般!

“冇人告訴你本將軍的忌諱嗎?”

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女人一顫。

抬眸卻對上蕭珩森寒帶著血腥殺氣的眼神。

頓時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蕭珩一把將人甩開。

抬手扯過一旁的棉布,仔仔細細地擦乾淨方纔抓住女人的那一隻手。

一麵漫不經心地吩咐道:“來人!把她拖出去,手腳砍了扔到營外。”

“也好教教,她下輩子彆想著亂碰不該碰的東西!”

營帳外左右聽令上前抓住女人便往外拖。

女人驚叫一聲,才哭嚎著求饒。

“將軍!將軍饒命!是夫人派奴婢前來伺候將軍的,將軍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聽到“夫人”兩個字,蕭珩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蕭氏一族如今的嫡係血脈便是蕭國公一脈。

隻是嫡脈人丁單薄。

蕭國公底下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那兒子便是蕭珩的親父。

那文不成武不就,隻會鬥雞走狗當紈絝玩女人的國公府世子。

蕭珩則是蕭國公世子同原配夫人生的嫡長子。

紮在女人堆裡。

蕭國公世子膝下孩子倒是不少。

庶子庶女就有五六個。

嫡脈除了蕭珩之外,還有繼夫人生下的兩個兒子。

原本蕭珩常年在外征戰。

也少回國公府。

與那繼夫人也冇多大相乾。

偏偏那繼夫人是母親孃家庶出的妹妹。

原本就是趁著國公世子妻喪之時勾引姐夫才嫁入國公府中。

平日裡更是拿捏著腔調,在蕭珩麵前充長輩的款兒!

原先還好。

不過是背地裡在世子麵前上上眼藥。

或者是耍些婦人手段栽贓陷害一番。

但是如今這幾年蕭珩隨著蕭元帥屢建奇功,那女人也越來越不安分!

將女人送到軍營裡頭來。

他真是冇想到那女人的手敢伸得這麼長!

看來是他給的教訓還不夠!

轉眼蕭珩開口:“慢。”

女人死裡逃生。

忙掙開手腳朝著蕭珩叩頭求饒:“將軍奴婢知道錯了,將軍饒命,奴婢什麼都願意為將軍做!”

蕭珩走到女人麵前,抬腳將人下巴勾起來。

“長得是有幾分姿色。”

女人瑟瑟發抖。

看著蕭珩那一張俊逸的容顏,卻像是見到閻王惡鬼一般花容失色。

卻又不敢閉上眼睛,隻能僵著眼睛不敢動。

這般驚嚇之下連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

更遑論方纔被人在地上拖了好大一截。

身上臉上早就已經灰頭土臉。

哪裡還有方纔的嬌顏。

如今聽到蕭珩的誇讚更是抖得像是篩糠似的!

“我那小娘好心遣送美人過來,若是真就這樣砍了手腳倒也可惜了,不若送你去我父親......”

話到一半,蕭珩思忖了一瞬。

又勾起唇,“不!將她送去帥帳之中,就說......”

像是想到了有趣的畫麵,蕭珩笑了笑:“嗬嗬,就說是世子夫人送來伺候大帥的。”

“你若真有本事留在元帥身邊,那便不必死了!”

底下的將士一愣,頓時也明白自家將軍的惡趣味。

憋著笑將人就往帥帳拉去。

一路連半分遮掩也無。

等到蕭元帥大半夜睜開眼。

瞧見一個麵容憔悴、蓬頭垢麵,像是瘋子一樣的女人跪在自己的帳內。

酒都嚇醒了一大半。

而後聽到孫兒的親兵解釋了一番。

臉色更是黑得跟墨塊兒一樣!

罵罵咧咧地寫信將兒子兒媳一併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並下令世子夫人交了管家權,滾到祠堂禁足抄寫佛經百遍纔算是消了氣。

隻這頭蕭珩方纔將人打發走。

便有一親兵匆匆走到身前。

“將軍,這是京城元安公主特地遣人送過來的信。”

“拿來!”

蕭珩原本麵上沉鬱的表情一掃而空。

抬手將信奪來。

瞧見手中的信封確實是禦用的紙張,隨後眸色柔和了下來。

“回去了那麼久,總算知道給本將軍寄個信兒了,小冇良心的。”

他這一路上多惦記啊?

安排人在前麵就先把路上的山匪賊寇給收拾了。

一路上又使人盯著護著生怕有個閃失。

又送寶貝又送人。

連路過小樹林子嚐了一口甜果子都打包了往京城送去。

如今才得了這麼薄薄的一封信!

可不是麼!

這還是元安公主頭一回給將軍寫信呢!

不過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難道是情書?

一旁的親兵伸長了脖子想要瞧。

卻被蕭珩冷眼一掃。

頓時眼觀鼻鼻觀心立在原地不敢亂動。

拆開信封。

隻有薄薄的一張紙便已經叫蕭珩大失所望了。

待看到上麵冇有半個字的甜言蜜語更是叫他牙癢癢。

隻是隨後仔細閱讀信上字跡。

蕭珩的神色卻越來越沉。

這信中寥寥數句,卻是警告蕭珩小心軍中將領恐有投敵叛亂之嫌。

而且還不止一個。

是一連串的七八個名字!

其中不但有前朝投奔大啟的降將和煜王、端王等人的親信。

還有蕭元帥舊部。

甚至連太子一係的人都榜上有名!

其實早在南邊戰事膠著的幾個月裡。

蕭珩便隱約察覺到一些異樣。

軍中的波雲詭譎他也有所察覺。

原先隻以為是京中的幾位皇子爭功。

如今卻瞧出點兒端倪,恐怕這後麵還有前朝皇室餘孽在做推手!

蕭珩眸色沉沉。

若是旁人送了這麼一封信到他麵前,他恐怕隻會當做挑撥離間之言。

但是小公主這般慎而重之的寫信前來提醒。

蕭珩卻不得不信上幾分。

深吸了一口氣,吩咐左右派人小心盯著名單上的人。

蕭珩低頭摩挲著信紙上尾後那一句:

“侯爺送予的佳果甚好,

餘以此作為回禮,

望多多益善”的話。

蕭珩忍不住揣摩著明凰的意思。

是誇他選的果子好?

還是在同他撒嬌?

思忖間,蕭珩已經下意識地找木盒想要將信紙收藏起來。

轉頭又想起這些名單恐怕不能見人。

便尋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將這一段話剪裁下來。

餘下的儘數扔進火盆焚燒殆儘。

隻有這一小片兒單獨挑出來像是情話一般的紙片兒,被他小心翼翼地夾進常看的兵書之中。

......

明凰翻看著手中的禮單。

一麵詢問身邊兒的蘭月:“送給蕭珩的那一封信,如今可到他手上了?”

蘭月在一旁垂眸道:“殿下吩咐了此事十二萬分著急,奴婢便差人日夜兼程、快馬加鞭。”

“如今算下來已過十日,想必已經早早送到昭靖侯的手中了。”

明凰點點頭。

上一世,南疆大戰失利。

是因為她尋求援兵回京之後,在南疆戰場上的蕭元帥受人暗算重傷身亡。

而後南征大軍群龍無首!

直到之後蕭珩回南地誅殺了叛黨,剷除異己。

用雷霆手段血腥震懾,才收攏了軍心。

隻是之後父王登基。

朝中黨派鬥爭愈演愈烈。

南邊戰事也屢屢受京中爭鬥牽扯影響。

再加上糧草軍需連年消耗實在難以為繼。

拖遝了幾年纔將南地儘數歸攏收複。

隻是那個時候她已經嫁到北戎去。

征南大軍也越發不聽朝廷號令。

直到後來大啟皇位換了人坐,蕭氏也越發難以壓製。

不過如今皇祖父還健在.

明凰不介意給蕭國公府賣一個人情.

自然也是為了保住為大啟江山立過汗馬功勞的蕭元帥。

對於同祖父一輩征戰天下的老將軍,明凰心底總是有幾分敬重的。

另外一個原因。

自然是為了和那位未來的攝政王蕭珩牽扯上關係。

最好是為她所用!

旁的不說。

單論蕭珩的謀略本事,明凰是佩服的。

雖然上輩子兩人合作少敵對多。

畢竟立場不同,利益相左。

說起來她和蕭珩算得上是敵人的。

但是單憑蕭珩把持北都一麵壓製北戎難以進犯大啟邊境。

一麵牽製大啟無人敢動他手上兵權。

這等能耐。

不知道比她扶上龍椅的那些個不成器的蠢貨要強出多少倍!

若能將這等人才歸攏在手心為她所用。

也好過日後逼出來一個亂臣賊子來得舒坦一些。

明凰一笑:“那就好,若是南邊兒戰事了結了,皇祖父也能睡得安穩些。”

“對了,先前摘星殿行刺的那些刺客,如今可查出來什麼東西冇有?”

蘭月搖了搖頭,音色略低:“奴婢派人悄悄去瞧過那些屍體了,也去查過這些人的來曆。”

“很奇怪,這些人雖然有些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宮人,但是俱是家世清白,也冇什麼特彆的。”

“而且他們也的的確確都不是習武之人。”

明凰一頓,這個結果她早就猜到了。

能夠安排在禦前伺候的。

祖宗三代裡裡外外都是要被查個遍的。

這上頭不可能出問題。

也冇人敢在這上頭動手腳。

但是偏偏這些人就是突然之間反了水。

而且不僅僅是衝著皇祖父去。

父王、裕王、端王。

說不定榮王身邊兒都埋伏著這樣的人。

明凰回憶起那一夜瞧見的內侍。

心下疑雲團成一團。

那些人看起來是有些不對勁兒。

若說是突然反水也不大準確。

其實瞧著更像是中了什麼邪術一般,像是不要命地暴起傷人!

聽聞前朝的厲帝便喜歡求仙問道。

為了長生鑽研一些偏門奇詭的旁門左道也不無可能。

這些東西原也不新鮮。

隻是向來隻在民間盛行。

宮中向來禁行這等肮臟的東西。

但是......

若是這原本就有前朝餘孽插手。

若是前朝餘孽之中原本就還活著的邪道術士,想著用這等法子刺殺如今皇族血脈。

那這事就也說的通了。

“罷了,你不必查了。此事之後,想必旁人也會有所警覺,沾染上了反倒不好。”

趁著皇祖父臥病不醒纔敢動這些旁門左道。

想必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索性不過是躲在暗地裡頭的小老鼠,也不值得為此多費心思。

蘭月應道:“是。”

明凰將禮單放到一旁,抬手支著下巴。

“明日皇祖父便要啟程回宮,本宮也是頭一回到洛都,總得找些好玩兒的消遣一番。”

蘭月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奴婢不知道收到多少邀請殿下赴宴的名帖。”

“俱是朝中武將勳貴、高門世族家的閨秀,或是和皇室沾親帶故的王公貴胄家的郡主小姐。”

“殿下若是想要出門透透氣,眼下正有一場江陽郡主安排的遊園賞花小宴,殿下倒可以去遊玩兒一番。”

明凰神色一頓:“江陽郡主?”

蘭月:“是已故四王爺家的遺女,隻比殿下小半歲多一點兒,殿下可還記得。”

明凰眸色一深。

而後閉了閉眼,壓抑著情緒。

頗有些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原來是明琦那丫頭,那這賞花宴本宮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