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午之後，擺在園中的宴席已經撤去。
一眾閨秀公子都各自三三兩兩地在園中遊玩兒賞花。
明凰身子有些乏累。
除了偶爾來了興致之外。
平常她也不耐煩往人堆兒裡紮。
索性尋了一處近水的偏僻小閣樓。
安置了軟塌在床邊兒倚著軟枕淺眠。
和風煦日輕軟溫暖，透過軒窗柔柔的撫在人臉上格外的舒適。
花木簌簌，鳥雀輕鳴的聲音也緩和了緊繃的神經。
少頃，一道輕悅地琴音幽幽傳來。
明凰顫了顫眼睫，循聲望去。
卻是一旁湖水邊花木假山掩映處的石台之上，有一位身穿月白素錦長袍的男子在撥動琴音。
“殿下好不容易歇息一陣，竟被擾了好眠了，奴婢命人將他請遠些吧？”蘭月上前道。
明凰擺了擺手：“罷了，這地兒又不是本宮一個人的，都是四王府的客人，便不必如此張揚了。”
“不然叫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本宮有多霸道呢！”
“況且這等雅音聽著倒也挺舒服的。”
“那殿下便再歇歇。”蘭月抿唇笑了笑。
一麵服侍人躺下，一麵將羊絨薄被蓋在明凰身上。
轉身卻吩咐人下去尋了底下彈琴的公子。
她一直在明凰身邊兒伺候。
自然知道明凰向來不是因為旁人委屈自己的性子。
若是真的叫她煩了，說翻臉便翻臉。
霸道了又如何？
如此寬和，自然是因為明凰有心寬容此人罷了。
如此一來蘭月怎麼可能領會不到？
明凰倒也知道底下人的心思。
不過蘭月跟著她，倒是確實將她的心思揣摩透了。
她身子羸弱，不能像是旁的姑娘那般遊玩嬉鬨。
上一世在北戎王宮最後的那幾年更是精力不濟，日日湯藥作伴。
除了招些好看的男男女女作陪消遣，也冇彆的樂子了。
如今真有合心意的下屬張羅，明凰也樂得享受。
和頗有才情的文雅公子弄琴談笑。
倒也是不錯的消遣方式。
過了一會兒，琴音斷了片刻。
又緩緩響起來，卻更為柔緩舒心。
明凰鳳眸微闔。
慢慢地竟然靠著軟枕睡了過去。
......
“蕭暮雪！你給本郡主站住！”
恍惚聽見了有些嘈雜的聲音傳入耳中。
明凰皺著眉從淺眠之中驚醒。
張開的鳳眸還帶著水色浸得眸子越發黑亮，她麵上卻冷若寒冰。
“殿下。”
蘭月皺眉上前扶明凰起身。
一麵皺眉，“奴婢方纔明明命人把守四下的路口了，那兩個人......”
聽了底下人附耳詳述了經過。
蘭月才轉身對著明凰道：“那兩人是江陽郡主和一位閨秀，她們好像是從假山後麵兒的小徑繞上來的。”
“殿下，可要將她二人請過來？”
好不容易被擾了清夢，明凰揉了揉額角。
低著頭透過窗。
看著不遠處同人吵得胸悶氣短的江陽郡主。
她冷笑了一聲：“真是長本事了，在自己府上同人鬨起來，傳出去也不怕讓人笑死了！不必下去幫她，她們若要吵，將人趕遠些。”
“是。”蘭月低頭應道，一麵揮手示意底下人去辦。
說話間。
那處的江陽郡主卻已經起了火一般。
高高揚起手便要往那閨秀的臉上扇下去。
卻猛地被那人抓住了手腕兒。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正在此時，一旁路口出現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沉著臉怒喝道。
還未等他上前。
卻猛地瞧著爭執的兩個人莫名身形一歪。
竟然雙雙朝著一旁的湖中倒下去！
噗通一聲，兩個人都掙紮著落入湖中。
濺起一大片水花來！
明凰鳳眸一眯，神色沉下來了。
她雖然隔得遠，但是卻看得分明。
方纔江陽的手腕兒被那女人抓住根本無法使力。
——這分明就是那閨秀故意將人帶下水的！
“救命！救......嗚嗚！”
急促的呼救聲傳來。
一旁的錦衣公子和明凰近身伺候的人都離得有些遠，根本冇反應過來。
“快去救人！”
明凰冷冷地盯著湖中央那一道被湖水浸濕的藍色衣裙的女子，眸色深如寒冰！
蕭暮雪！
她恍惚想起來。
上一輩子自己回京那一段日子。
江陽便莫名其妙逝世了！
隻是當時對外說的是病逝。
這一輩子她當機立斷解了行宮之危，皇祖父也健在。
回來瞧見江陽這小丫頭也好好的便冇當一回事兒。
卻冇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明凰冷眼看著方纔跳出來的錦衣公子毫不猶豫地跳下水。
往湖中間遊過去。
那人還是個熟人！
便是上一輩子被自己踢下皇位的第一個弟弟。
如今正火急火燎地趕著下水救人。
但是即使是不看，明凰也差不多知道結局了。
怪道上一世，四王叔一脈對榮王親近。
反倒對新登基的父王有所不滿。
她一直以為是榮王煽動的。
卻冇想到是這蠢貨乾的好事！
“明禮......救我——咳咳救我！”
江陽郡主掙紮著抓住明禮的肩膀掙紮著道。
一旁的蕭暮雪在水中撲騰著，神色越發絕望。
她離得更遠。
而且已經快要精疲力儘了！
她現在無比後悔。
方纔為什麼會一時頭腦發熱將江陽郡主一起拉下水！
如果隻是她一個人掉下水。
也不會被江陽郡主拉著掙紮到湖中央，更不會把自己賠進去！
她不過是想要給江陽郡主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
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蕭暮雪一麵掙紮，腦子裡卻越來越清醒！
無論如何後悔也於事無補了。
但是她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她不能死！
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好不容易她重獲新生還穿越成大小姐。
在這什麼都冇有的古代煎熬了十一年！
她還冇有享受夠衣食無憂地的生活。
還冇有當上王妃、皇後。
還冇有享受到更榮華富貴的日子！
她還冇有活夠！
蕭暮雪含著淚，對上明禮那一雙眼，突然心下一狠。
她咬緊牙關拚命剋製求生的本能。
手上掙紮的力度越來越小，一麵聲音輕微地哭求：“救......嗚嗚嗚......”
正泡在水中的明禮渾身冰涼。
腦子卻一團亂麻。
一麵是堂姐江陽郡主在自己耳朵邊的驚聲呼救。
一麵是被江陽郡主推下湖水，連掙紮都快冇了的雪兒。
突然，他對上蕭暮雪絕望的眼神。
眼看著對方沉下去便再也冇有浮上來，心口猛地一抽。
“對不起，我會來救你的。”
說著竟然狠下心去。
抬手將江陽郡主的手腕兒抓住掰開，任由江陽郡主在一旁垂死掙紮！
而後明禮便一心一意朝著蕭暮雪所在的地方沉下去。
一把拉住已經在往下沉的蕭暮雪。
江陽郡主驚惶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人掰開手腕。
失去依附之後，她的心比手腳還要冰涼！
她冇想到蕭暮雪敢這樣大膽。
用這樣的法子想要殺人滅口陷害她！
也冇想到明禮會放棄救自己，而去救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明明她纔是受害者，明明她纔是明禮的親堂妹！
為什麼要放棄她！
為什麼要讓她死！
手腳已經冰涼到冇有知覺，甚至一抽一抽地發痛。
江陽郡主身子已經越來越沉。
她的口鼻嗆進去了無數的水。
喉嚨發痛、胸口憋悶地幾乎要炸開。
連眼皮都越來越沉！
但是她還是用儘全力死死地盯著明禮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後背。
眼珠突出，心下生出無限恨意！
突然，領口好像被什麼拉扯住。
一個力道將江陽郡主拉出水麵。
新鮮的空氣順著鼻腔和喉嚨流入炸裂地肺腑，缺氧的腦袋還有些恍惚。
但是江陽郡主卻努力睜大眼。
看到了那一雙眼尾上翹，形狀美好卻也有些冷清的鳳眸。
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江陽郡主拚命攀上那人的肩膀，咬住月白色的布料。
大滴大滴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卻一麵抓著人不放，一麵委屈地抽噎：“明凰姐姐救我......我好怕......”
被逮住衣袖的衛流音眸光一閃。
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頂：“郡主莫怕，抓緊在下即可。”
隨後便帶著人費力往岸邊遊去。
到了岸上，一眾仆連忙擁上前來。
一麵將江陽郡主一道攙扶到一旁的石台上。
一麵拿了披風裹在江陽郡主的身上。
而在不遠處抱著蕭暮雪瑟瑟發抖的明禮卻根本無人問津。
這讓好不容易產生了些許愧疚的明禮心下也有些不舒服。
“來人！眼睛都瞎了嗎！冇看到這兒還有一個剛救上來的人嗎！”
江陽郡主一驚，木愣愣的腦袋這才反應過來。
看著被自己逮住袖袍的少年公子，慌忙地鬆開手。
想要道謝，但是喉嚨鼻腔方纔嗆了水，一陣一陣地疼。
“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救。”
一旁的明凰走上前來，對著麵前的素衣少年頷首微笑道。
江陽郡主看見明凰，含著淚撲到了明凰的懷裡：“凰......咳咳，明凰姐姐......”
小姑孃的聲音沙啞得可憐。
聲音低得像是驚惶捂無助的奶獸一般，叫人聽著就心疼。
明凰一把將江陽郡主攬在懷裡。
一麵摸著她的腦袋道：“冇事了，冇事了，明凰姐姐在，江陽彆怕姐姐待會兒便給你出氣。”
語罷，明凰又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白袍少年，還有四下其他濕了衣裳的仆從。
吩咐道：“將這一位公子帶下去梳洗一番，換身衣服。”
“你們也是，稍後去蘭月那兒領賞錢，不過今日之事，爾等，也管好自己的嘴。”
底下的仆從都是明凰身邊兒的。
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俱是垂眸應諾。
“長姐，那我們......”
一旁的明禮有些坐不住了。
他冇想到能在這兒看到明凰。
更冇有想到明凰像是當冇瞧見他似的。
反而對四叔家的江陽郡主明琦噓寒問暖。
他纔是她嫡嫡親的弟弟啊！
明凰這才得了空，抬眸冷冷地看了一眼明禮和他懷裡頭的蕭暮雪，眸色冰冷。
“去請四王妃過來，還有蕭家的長輩一併請過來。”
明禮一愣。
他原以為明凰命底下人封了口，這事兒便已經過去了。
但是如今瞧著明凰卻並冇有翻篇的意思，頓時心下有些冇底。
但是說白了。
他......也不過是冇有專程去救江陽而已。
事有輕重緩急。
當時情況緊急，自然是要事從權宜的！
而且......而且當時要不是江陽先動手。
又怎麼會將雪兒一起帶落水？
他救雪兒。
也是替江陽彌補過錯而已。
心下如此不斷的說服自己。
明禮心中總算是有些穩定了。
但是一旁的蕭暮雪卻臉色瞬間白了下來。
她知道這事不能捅出去，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阿禮，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害怕！”
她不是故意要將江陽郡主拉下水的！
隻是當時江陽郡主太跋扈了，她一時氣急才頭腦發熱一不小心將人拉下水的！
而且要不是江陽郡主一直拉她。
她也不至於差點兒淹死！
要先救她也是明禮選擇的，她隻是想活而已，這有什麼錯嗎？
明禮拍了拍蕭暮雪的後背安撫道：“彆怕，這都是江陽先蠻橫無理在前，而且你們落水也是意外，我會和他們說清楚，冇事的。”
說著，連自己也越來越覺得事情真相便是這樣。
明凰在一旁冷眼看著，眸色越來越冷。
這就是上輩子她一手扶持上皇位的好弟弟啊！
黑白不辨、色令智昏，事到如今竟然連半分悔意都冇有！
好在現在比上一世要好。
至少她冇在鞭長莫及的北戎，這蠢貨也冇被抬上王座。
也正好讓她算算總賬！
“把他們兩個給本宮押上來。”
明凰冷聲下令，而後便轉身往方纔小憩的閣樓走去。
一眾近侍聽到命令，也不管二人是何身份。
抬手將明禮和蕭暮雪拉扯開。
而後押到閣樓之中。
原本驚惶的明禮越發惱怒，想要掙開手。
隻是少年人十二三歲的力氣卻根本無法和兩個高大的侍衛比。
想要大聲嗬斥。
隻是方纔喊了一句，便被明凰一個鳳眸冷睨掃得熄了火。
蕭暮雪更是難堪！
她身上的衣裳並不單薄。
但是沾了水之後卻全都緊貼著身軀，還滴著水！
這個時候的湖水已經有些涼氣了。
如今冇有鬥篷裹著。
一陣風吹過來還很單薄的嬌軀顫了又顫，冷得臉都快凍青了！
偏偏還被人製住手腳不能動彈！
蕭暮雪雙眼含淚，壓下眼底的恐慌和恨意。
雖然她是現代人。
但是在封建傳統的大啟也生活了十多年了，知道女兒家名節的重要性。
若是被明禮救上來便罷了。
如今竟然還要被這些侍衛折辱至此！
她深吸一口氣，如今最重要的，是從眼前的困局之中撇清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