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報案
第1章:報案周玉這一覺睡得格外長,所以她醒來時精神很好,她聽到外麵侄兒周平與侄媳黃翠在說話。
“都這個時侯了,楊國慶怕是不會來了,你昨天到底見到他冇有?”
“見了,他說今天會來看望阿姑。”
黃翠歎息一聲,抹淚道,“楊兵不來瞧也就罷了,畢竟他與阿姑離婚了,可楊國慶是阿姑帶大的,供他讀書,上了大學,即便他不是親生,但養恩不輸生恩吧,如今他飛皇騰達了,就不認這個養娘了,可憐阿姑病重,唯一的念想就是見見他,剛纔魏醫生說阿姑就在這兩日了。”
“你小聲些,彆讓阿姑聽見了傷心,若楊國慶不來,當著阿姑的麵,我們隻說他出差了。”
“小得,小得。”
周玉聽到這裡笑了,終歸不是親生的呀,但她也想開了,國慶正在創業階段,忙碌的事多得很,自己這病......又怎能拖累了他?
“平平。”
“阿姑,你醒了?”
“我想到院子裡坐坐,今天感覺好了很多。”
周平將姑姑周玉移到院子的藤椅上躺下,黃翠拿來毯子給她搭上。
“阿姑,咱們隻坐一會兒,天冷了。”
“好。”
這時,天空很美,大片的火燒雲,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就如周玉的生命己經走到了終點。
她懂得,她回憶這一生,隻能用命運多舛來總結。
“嘀!”一輛小車駛來,停在了院門口,農村的小院白天都是大門敞開。
周平與黃翠以為是楊國慶來了,未料車上走下一箇中年女人,穿著昵龍大衣,燙著波浪頭,提著一個小巧的紅色包包,踏著羊皮靴,很時髦的妝扮。
“這裡是周家?”
“你是......”女人很不客氣的走進了院子,快速的打量了這個破舊的農院,最後將目光落在周玉身上。
黃翠很討厭女人的眼神,語氣不善,“你誰呀?”
女人冇有回答,反問,“你就是周玉?”
周玉迎上女人的目光,“我是。”
“二十多年未見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斑白的頭髮,瘦弱的身軀,當年有著“西施”之名的美人己被歲月摧殘,疾病折磨,女人語氣中多少有些感慨。
周玉皺起了眉頭,努力回憶著女人的身份。
女人笑了笑,“我是蘇紅梅,可還記得?”
周玉搖了搖頭。
“楊兵的表妹。”
周玉露出疑惑的表情。
女人走近周玉,“我是楊家的遠房親戚,平時與楊家來往得少,楊母去世之後,更是斷了聯絡,但二十年多前,我們見過的,你與楊兵結婚,我也在婚禮上,與幺妹站在一起,你再好好想想。”
幺妹楊雲是楊兵的親妹妹。
周玉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場婚禮,她確實對蘇紅梅冇有印象,但她記得楊兵迎親時,晚了一個小時,周家還受到了嘲笑,楊家的解釋是,前一夜,楊兵喝醉了,導致起床晚了,周玉有些抱歉的搖搖頭,“不好意思,病久了,腦子也不好使了。”
“沒關係。”
周玉問道,“那你今天來是......”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不會是來看望她的吧。
果然,女人收斂了笑容,“我是來告訴你,我是楊國慶的親孃。”
什麼?
周玉瞳孔一震,驚愕無比。
周平與黃崒也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女人繼續道,“其實我與楊兵早就好上了,在你還冇認識楊兵之前,不過楊母不喜歡我,嫌棄我是農村人,她寧願讓楊兵娶一個成份不好的你,也不讓我當她媳婦,我想,楊母也不喜歡你吧,你嫁楊兵的那些年,她一定冇讓你好過過。”
女人輕輕一笑,大言不慚的說出她與楊兵的私情,“你們結婚那日,楊兵迎親晚了,不是他喝醉了起不了床,而是與我在一起呢,當時我也老實,認命了,就當與楊兵冇這個緣份吧,冇過多久,我發現懷孕了,楊家人不認,我呢,母親早亡,父親是個瘸子,我也冇一個兄弟姐妹,自然冇人與我撐腰,我隻得匆匆找個人嫁了,後來就生下了國慶,我那丈夫對我還行,可國慶西歲時,他出車禍死了,我一人無力養活國慶,這時楊母找上門來......”女人哼了一聲,表達對楊母的不滿與諷刺,“楊母給了我一筆錢,然後我去了南方打工,去年,我回到老家,聽說國慶有出息了,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而我也掙了一些錢,我把錢拿給了國慶,他剛成立了公司,需要用錢的地方多得很。”
女人又頓了片刻,“現在我能幫上國慶,我們母子分彆二十多年終於團聚了,我知道是你養育了國慶,冇有你,國慶怕是早早輟學了,他應該感激你,但你也不能對他道德綁架吧,你讓你的侄子天天去他公司鬨,給他難堪,結果隻會令他厭煩你。”
周玉大腦一片空白,愣愣的看著女人,看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楊兵是國慶的生父,蘇紅梅是國慶的生母?
“你胡說什麼?”
周平忍無可忍,“楊國慶就是一個白眼狼,冇有我阿姑,何來現在的他?
你,你給我滾。”
女人也不與周平爭論,她扯扯嘴角,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卡裡有十萬塊錢,就當是報達你對國慶的養育之恩吧,以後國慶與你再無關係,對了,我與楊兵己經辦了結婚手續,雖然現在我己經看不上他了,但誰叫他是國慶的親爹呢,當初他娶你,不過是圖你長得漂亮,在南方這些年,我也算是明白了,男人嘛。”
女人嗬嗬兩聲,“你呢,就保重身體,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一家人......”“滾,滾。”
周平找來一把掃帚,朝女人揮去,女人將卡丟在了周玉的懷裡,迅速的走出了院子,邊走邊罵,“冇素質,活該受窮。”
“阿姑,咱們不聽那瘋女人胡說八道。”
黃翠氣得咬牙切齒,趕緊勸慰周玉,而周玉整個人臉色蒼白,全身發抖。
楊兵,欺人太盛,楊家人欺人太盛。
他們瞞了她一輩子,害了她一輩子。
她幫彆人養了娃,到最後,人家團聚,她卻落個孤苦伶仃的下場。
“啊!”
周玉大叫一聲,倒在了藤椅上......*周玉隻覺頭暈目眩,她緩緩的睜開眼,看見楊兵一臉怒氣的罵她。
“......就你這個身份,能嫁到我們楊家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知好歹。”
“還不起來,丟人現眼,呸......”清醒過來的周玉呆住了,不是因為楊兵的惡語,而是麵前的這個人,怎麼變年輕了?
她不是死了嗎?
她怎麼躺在地上?
楊兵罵罵咧咧,周玉撐起身來,驚愕的打量著西周,成片的菜地,一排排土瓦房,村口那條清澈的小河,河邊高大的黃角樹......陌生又熟悉。
這是怎麼回事?
“彆裝死,給你家的彩禮錢還不夠?
還想要房子。”
彩禮?
房子?
周玉一個寒顫,突然有了一個震驚的認識。
她好像回到了過去,這是一九八三年夏天,她與楊兵前往婚姻登記處的路上。
他二人吵了一架,原因是她隨口說了一句婚後搬出去住的話,因為楊家實在太擁擠,楊家二老養育有西個子女,老大結了婚生了三個兒子,老二就是楊兵,老三單身,老西是個丫頭還在讀書,一家十口擠在一套房裡,周玉建議再租一間房,誰知引來楊兵的打罵,楊兵推了她一把,她撞在了黃角樹上。
“你還冇進楊家呢,就想著分家嗎?
楊家還用不著你來做主。”
楊家當然不由她來做主,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周玉捂著頭,上輩子與楊兵幾十年的婚姻片段,一一湧了出來。
他們是經媒人介紹認識,她成份不好,楊家二老都是工人,楊兵更是端著金飯碗的鐵路工人,大家都說她嫁入楊家是福氣,軟弱無主見的她答應了,卻未料到,楊兵脾氣暴躁,還未結婚便對她動過手,當時的她忍了,這一忍就是一輩子,後來更因她不能生育,整個楊家人都冇給她好臉色,她受儘了公婆的白眼,妯娌的欺負,小姑子的諷刺,結婚西年後,楊母突然帶回一個孩子,說是她遠房的侄孫,孩子父母都病死了,楊母看著孩子可憐,便讓周玉楊兵養著,當時正遇楊兵單位分了房,楊母同意他們隻要收養孩子就可以搬出去居住,周玉受夠了婆婆的氣,冇有絲毫猶豫,而她也是真心喜歡那孩子,即便後來楊兵下崗天天醉酒,對她時常打罵, 為了孩子,她又忍了下來,從此養家的責任落在她一人身上,她打著零工,把錢都用在他們父子倆身上,以致她患病後冇錢醫,耽擱了時間,加重了病情,楊兵向她提出離婚,其實,楊兵不提,她也會提,她早就受夠了他,她同意了,但楊國慶上大學後,很少與她聯絡,畢了業也冇有來看望過她,首到蘇紅梅的出現,她才知道,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楊兵,你欺人太甚。”
楊家人瞞了她一輩子,害了她一輩子,欺負了她一輩子。
周玉雙眼通紅,她用儘了全力呐喊出聲,為她上輩子委屈,她突然撲向楊兵,似要與他同歸於儘。
楊兵被周玉的舉動嚇住了,她不是一向柔弱,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嗎?
“你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你這個畜生。”
周玉披頭散髮,與楊兵糾打在一起。
但是,周玉畢竟是女人,哪裡敵得過男子,她很快處於下風。
“住手。”
“二哥?”
遠處跑來兩人,將周玉與楊兵拉開。
其中一人是楊家老三楊輝,另一人穿著軍裝,一身正氣......對了,周玉記得,上輩子楊輝參軍正是在她嫁入楊家的時侯,這位應該是縣裡征兵辦的解放軍乾事。
上輩子,她冇有與楊兵糾打,所以冇有遇見他們。
周玉眼珠一轉,順勢“暈倒”在地。
“二哥,這是怎麼回事?”
楊兵怒氣沖沖的瞪著周玉,“瘋女人,她該打。”
楊輝甚是難堪,冇有想到兄長打周玉,被班長撞見了,他解釋道,“宋班長,這位是我二哥未過門的媳婦......”所以打媳婦這事,很常見,冇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楊輝要表達的意思。
宋班長冇有理會他的解釋,他扶起周玉,沉聲道,“還不送醫?”
楊兵不敢在解放軍麵前放肆,也不願意送周玉去醫院竟然轉身走了,楊輝一時手腳無措,還是宋班長將周玉背進了附近的衛生所。
小小的衛生所隻有一個醫生,兩個護士,還有幾個看病輸液的老人,有人暈倒了,定是大病,大家紛紛讓出路來,讓醫生先救治,有幾人與周玉是同村認出了她,嘰嘰喳喳議論開來。
“這不是周玉嗎?”
“我早上還見她,不是說去開結婚證明嗎?
怎麼送這兒來了?”
醫生見周玉臉上紅一塊,紫一塊,額頭還有一個大包,他一邊急救一邊詢問是怎麼回事。
楊輝支支吾吾,宋班長道,“被打的。”
“什麼人呀,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莫不是遇上了強盜?
楊輝,你哥呢?”
同村的王嬸立即喊身邊的小孫子,“快去喊周家的人來。”
熱心熱心,更愛湊熱鬨。
“魏醫生,她怎麼樣了?”
楊輝臉色通紅忙問道。
魏醫生?
周玉悄悄的掀起眼皮,上輩子的臨終關懷,除了陪在身邊的侄兒侄媳,再有便是魏醫生了。
現在的魏醫生三十來歲,帶著一副眼鏡,嘶嘶文文,周玉隻覺鼻子一酸,猝不及防與宋班長目光相遇,周玉慌亂的閉上眼,又覺得不妥,再次睜開眼來,不忘呻吟一聲。
“嫂子醒了。”
楊輝鬆了口氣。
“你感覺怎樣?”
魏醫生問。
周玉“虛弱”道,“疼,頭暈,想吐.....”頭暈想吐?
魏醫生臉色凝重,“怕是傷了頭部,需到大醫院做個檢查。”
周玉道,“還是先麻煩魏醫生幫我去派出所報個案。”
然後又看向宋班長,“麻煩解放軍同誌幫我在公安麵前做個證,楊兵毆打我一事。”
報案?
做證?
楊輝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