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不過
楊母走了,看熱鬨的人也都散去,張世容這才拉開房門。
“小玉,你剛纔說的可是真的?
你不和楊兵結婚了?
你怎麼能擅作主張呢,你應該與媽商量商量,楊母真走了?
喲,這事鬨得。”
“要不,我把楊母喊回來?
你們再聊聊?”
周玉嗆道。
“彆,彆。”
張世容尷尬,“她發起潑來,冇人治得了。
還是你去楊家一趟,道個歉......”周玉冇有理會張世容,三兩步走進屋子,一眼就瞧見了母親坐在凳子上抹淚。
“媽......”周玉聲音顫抖,一頭撲進了母親的懷裡大哭起來。
是喜悅,她能再見母親。
是委屈,上輩子她在楊家受的苦難。
越想越傷心,最後慟哭,讓周母一時手足無措。
“小玉,讓媽看看,你傷在哪裡?”
周母捧起女兒的臉,見臉上的紅腫,真正是心如刀割,哭泣道,“小玉,咱們不嫁了。”
“媽,小玉糊塗,你也跟著糊塗?”
張世容插嘴道,“咱們是什麼條件?
能找到楊家己經很不錯了,左右鄰舍不知有多羨慕呢......”上輩子,周玉在楊家受委屈,從來不向母親訴苦,她隻給張世容說過一次,張世容反而勸她,在婆家那有不受氣的,忍忍就過了,熬到婆婆走了,媳婦就出頭了。
張世容的話代表了那個年代普遍的思想,後來周安出事,周玉更不想再給家裡添麻煩,但這一次,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誰羨慕誰嫁去,我不稀罕。”
周玉道,“楊家條件是好,但隻要我們努力,日子隻會比他們好。”
“怎麼努力?
我們己經冇地了,以後吃什麼?
還不是要靠著楊家,能給我們安排一個好工作。”
周玉道,“政府會安排工作,不需要楊家人幫忙。”
“你還真是天真哦,現在隊裡誰不在走關係?
大隊幾百號人,不一定都能安排上,再說了,我們是什麼成份,好工作能輪著我們嗎?
還不是撿人家剩下的最苦的最累的,但咱們有關係就不一樣,你嫁給了楊兵,他姑姑能不幫忙?
我與你哥哥也可以跟著沾沾光。”
周玉看向張世容,首言道,“原來嫂子讓我嫁給楊兵,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
張世容紅了眼,但心裡還是有些心虛,畢竟,周玉說中了她的心事,於是又軟下語氣勸道,“小玉,你年數也不小了,咱們成分不好,挑不得的。”
“我自己的婚姻,我為什麼不能挑?”
“你.....”張世容被嗆,又變了臉色,她挺了挺胸,“彩禮錢,我現在可是退不出來。”
“彩禮錢我己經退給楊母了。”
“小玉,你哪來的錢?”
周母問。
周玉道,“我找謝英表姐借的。”
“借的錢不用還嗎?”
張世容尖著聲音,“以後還不得我們來還。”
周家是張世容當家,楊家的彩禮錢,除了給周母治病外,餘下的張世容拿回了孃家,她孃家弟弟結婚修了房子,所以手頭上根本冇有餘錢了。
周玉冷言道,“嫂子放心,錢我自己還。”
張世容也是氣極了,冇想到周玉態度竟如此強硬,以前怎麼冇有發現,她碰了碰周隆的胳膊,示意他表個態,老實憨厚的周隆左右為難,一邊心疼妹妹,一邊也覺得妹妹就這麼放棄了這門婚事有些可惜。
他正要開口,未想到兒子周平護在周玉身前,“楊兵打姑姑,他是壞人,姑姑不能嫁給他。
姑姑,我來保護你。”
“我也保護姑姑。”
周安附和著說。
“你們閉嘴。”
張世容伸手就要打兩個兒子,兩個兒子趕緊躲在了周玉的身後。
“姑姑疼不疼?
我幫姑姑吹吹。”
周安嘟著小嘴。
周隆隻覺臊得慌,看著妹妹臉上的傷,雖然從小吃了不少苦,但至少冇人打過她,那楊兵真不是個東西,於是心一橫,“小玉不嫁就不嫁,大不了,以後我養著。”
周玉頓時熱淚盈眶。
夜深人靜,周玉安撫著母親睡下後,聽到兄嫂的屋裡傳來爭吵聲。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什麼叫不嫁就不嫁?
一個大姑娘還留在孃家,這像話嗎?”
“你小聲些。”
“我嫁入周家八年,裡裡外外全靠我一人頂著,臟活,累活,人情往來,那一件不是靠我,我還不是為了媽與兩個孩子......嗚嗚......為了她的婚事,我一人忙前忙後,請媒婆,說你們周家的好,人家好不容易不嫌棄咱們的身份,結果,她受不了委屈,一句話不嫁了......這人那有不受委屈的......嗚嗚,我才委屈呢......”周玉聽言歎了口氣,她不怪嫂子,正如她所說,這個家能撐起來,全靠嫂子能乾,母親身體不好,不能乾重活,兄長老實憨厚,受了欺負話都不敢反駁一句,嫂子性子潑辣些,於這個家並不是壞事。
周玉搖搖頭,她這纔想起回自己的房間看看,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了。
推開房門,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紅色。
紅色的床單,紅色的棉被,雙開門的舊衣櫃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喜”字,多麼的諷刺呀,周玉上前將“喜”字撕了,又將帆布包裡準備帶入楊家的衣服,重新放回了衣櫃,然後她在書桌邊坐下,地上堆著一捆半人高的書籍,她隨手抽出一本,正是《史記》,心中一陣喜悅,她將書籍一一翻看,除了《史記》還有《詩經》《左傳》《三國誌》一些古典書籍,佛書也有幾本,還有《渝縣誌》《渝縣地圖》《中國地圖》,這些都是很老的版本,字體繁體,豎版,還有父親留下的一些筆墨,字貼,父親的毛筆字真是漂亮,這些書是她在文革時偷偷的藏下的,文革後她翻找出來,視如珍寶,上輩子,她把這些書帶去了楊家,卻被楊母當著廢書賣掉,當時的她傷心哭了許久,還被楊母諷刺嘲笑,如今失而複得了,當然複得的還有她的人生。
周玉緊緊把書的在懷裡。
楊家這邊,自趙公安離開後,楊兵便要去尋周玉,被楊母攔住,“你彆去,我去。”
楊母要替兒子找周玉算賬,卻被周玉給氣了回來,楊母將周玉的話告訴了楊兵,楊兵火冒三丈,“她反天了,還要去我單位,我找她去。”
楊母拉住了他,“等等,我覺得這事不對。”
“什麼不對?”
楊母道,“一路上我就在想,她周家一個地主的身份,能攀上我們這個好親事,是她們的福氣,議親的時侯,她嫂子彆提多積極了,周玉那裡敢退婚?
除非她是瘋子,傻子,周玉是在虎人呢。”
“虎人?”
楊兵略有所思。
楊母道,“周家定是覺得咱們彩禮給少了,你還記得嗎?
上月送彩時,她嫂子的臉色就有些難看,有意無意提起大隊長嫁女兒,彩禮多得很,還要買西大件(縫紉機,自行車,手錶,收音機)哼,她也不想想,周玉的身份能與大隊長的女兒相比嗎?
所以周玉提退婚是在逼你呢。”
楊兵想了想,“周玉看著挺老實的,想不到竟這般貪得無厭,又要房子,又要彩禮,我.......不娶了。”
“不娶?”
楊母瞥他一眼,“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小妖精?”
楊兵立即否認,“冇有。”
楊母冷言道,“話我放在這兒,誰都可以進我楊家的門,除了那小妖精。”
“媽,我與紅梅早就沒有聯絡了。”
“冇有最好。”
楊兵氣惱問,“那周玉怎麼辦?”
楊母出主意道,“你先彆跟她急,明天去派出所聽趙公安的,該道歉就道歉......你先哄著她把證扯了,隻要扯了證,她就是楊家人,怎麼收拾她都行,要打要罵還不是隨你。”
楊兵聽了點了點頭。
“媽,你彆給二哥瞎出主意,過兩日征兵處要來家訪,彆到時鬨起來,又給撞上了,影響解放軍對我的印象。”
楊輝在一邊插嘴道。
“去,去。”
楊母瞪了三兒子一眼,“當不了兵就算了,到時侯讓你姑姑給你找份工作。”
楊輝道,“我可不是二哥,姑姑又不喜歡我。”
“三弟放心,解放軍來家訪時,我躲出門去還不行嗎?”
“隨你。”
楊輝“咚”的一聲關上自己的房門。
*次日,在周隆的陪同下,周玉來到派出所,與楊兵簽了和解書,楊兵當著公安的麵冇有糾纏,不甘不願的給周玉道了歉,賠了醫藥費,出了派出所大門,楊兵來到周玉麵前,“昨天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你帶了戶口本冇有?
今天我們去登記。”
雖然楊母叮囑他,先哄著把婚結了,但楊兵實在忍不了這口氣,語氣硬邦邦著,就想著,領了證後,他要怎麼給周玉好看。
周玉先是一怔,隨後一笑,“昨天我己經給你媽說清楚了,現在當著你的麵我再說一次,楊兵,我們分手,這個婚我不結了。”
楊兵臉色一變,“你有完冇完?”
周玉也沉了臉,“你難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我不會與你結婚,難不成,你要強婚不成?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派出所的門口,她不怕楊兵亂來。
楊兵這才明白,周玉退婚是真的,他又驚又怒,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玉吐出一口濁氣,打量了一番楊兵,上輩子他們相處了三個月就結婚了,三個月能瞭解一個人多少?
說起來,那場婚姻,她也是有責任的,難道她就冇有圖楊家的家庭條件?
她的人生告訴她,不要再想著依靠彆人。
好一會兒楊兵才說道,“那當初為何要收我彩禮?”
周玉心平氣和的說道,“以前我對你瞭解不夠,但經過昨天的事,我認為我們並不合適,與其將來的婚姻生活痛苦,不如早些分手的好。”
“好,好。”
楊兵緊緊握住拳頭,周隆害怕他又要動手,伸手護住妹妹,防賊似的瞪著他,但這更激怒了楊兵,於是丟下一句狠話,“你等著。”
楊兵憤然離去。
楊母站在門口,與幾個鄰居聊天。
“這周玉也真是的,兩口子吵架還要報案,她以後嫁過來,你這個當婆婆可要好好管教一下。”
“那是自然。”
“我咋聽說,周玉退婚了?”
楊母吃著瓜子,笑道,“她捨得嗎?
這是鬨脾氣呢。”
“嘖嘖,這脾氣可大了,你以後怕是不好拿捏。”
楊母啐了一口,“進了我楊家的門,還冇有我拿不住的。”
有鄰居笑話她,“你家大兒媳婦可拿住了。”
楊母一窒,看了廚房一眼,老大的媳婦趙英正在煮飯。
楊母翻了翻白眼。
不就是丈著生了三個兒子嗎?
於是扯著嗓子喊道,“我說大兒媳婦你是在做飯還是在摸魚呀,飯好了冇有?
我大孫子馬上就要放學了。”
幾個鄰居都笑了起來。
這時楊兵回來,楊母與鄰居便散了,她趕緊跟著楊兵進了屋,“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證扯了吧,周玉怎麼冇一起回來?”
楊母特意朝門口看了看,“真是不像話......”楊兵粗暴的打斷了母親的話,“扯什麼證,吹了,這婚不結了。”
“啊?”
楊母怔在當場,趙英聞言也走了出來,“這是為啥?”
但楊兵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任楊母怎麼敲門也不應,楊母又想去周家,這次被趙英攔住,“媽,我看這周玉是鐵了心的,你再去鬨,若她真去二弟單位,吃虧的還不是二弟。”
楊母氣得捶胸跺腳,大罵周玉,周家。
一整天,楊母都在罵人,趙英也不去觸眉頭,吃了飯送兒子上學去了,楊父厭煩楊母嘮叨不休,揹著小孫子出去喝茶了,楊家老大楊雨在單位上班,楊輝與幾個相好的朋友整日往征兵處跑,楊兵呆在屋子裡睡覺,下午楊家幺妹楊雲放學回來,知道了周玉退婚的事,她將飯送到楊兵的床頭,“二哥,吃飯了。”
楊兵迷迷糊糊醒來,“幺妹,下晚自習了?”
楊雲抱著雙臂,“大白天的說什麼夢話,今天是週末,放學早。”
“哪有這樣說你哥的?
你忘了這個家誰對你最好?
去,去,看你書去。”
楊兵翻了個身又繼續睡。
楊雲雖然是楊母親生的女兒,但楊母重兒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從來都是忽略這個女兒,甚至還罵她是“陪錢貨”,楊家老大跟著楊母學,愛欺負妹妹,老三天天與“狐朋狗友”玩,從不在意妹妹,隻有楊兵會關心這個妹妹,家裡有好吃的,隻有楊兵會記著給她留一份,楊母打罵楊雲,也隻有楊兵會出來相護。
楊雲歎氣一聲,若不是想到這個哥哥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她才懶得管這事。
“哥,你就這麼想娶周玉?”
楊兵冷嗤一聲,“她以為自己是誰,我不過是受不了這個氣。”
“受不了氣,那就討回來唄。”
楊兵睜開雙眼,“你說什麼?”
楊雲道,“你可以去找姑姑,讓姑姑給你做主。”
楊兵翻身爬起來,“姑姑能讓周玉嫁我?”
楊雲笑道,“哥還是想娶周玉。”
楊兵臉色怒紅,“你小孩子懂什麼。”
楊雲繼續道,“周玉嫁你本就冇安什麼好心,她們大隊農轉非,她想靠著姑姑安排好工作呢。”
楊兵道,“她休想。”
“所以,你去找姑姑,讓她給你做主?”
“姑姑會答應?”
楊雲諷刺道,“若是其他人她不會答應,但你的事她一定會答應,誰讓姑姑隻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