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月二龍抬頭(2)
打開飯盒把春節剩下的最後兩塊黃油餅乾泡進粥裡,餘杭就這麼吃起來。
餘杭向來乾活乾到一半的時候都冇心思吃飯,都是餓得受不住再將就著把食物吃下去。
眼裡看著平整的土地,鼻間嗅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更令人滿足的是嘴裡還有東西吃,餘杭覺著很安心,並且有一點愉悅。
當然,如果那兩隻臭狗不要把一條半米長的草花蛇叼到她麵前還兩臉正經地邀功,那這一切就更完美了。
看看這條可憐的蛇吧,身上的鱗片幾處剝落,腦袋一塌糊塗,不看它的尾巴尖根本分不出哪邊是頭哪邊是尾。
餘杭都能想象出,這蛇是怎麼倒黴的:在這個溫和的早晨,它從洞裡爬出來準備抓點青蛙蛤蟆或者比它小的蛇來吃吃,忽然感覺到草葉沙沙地晃動,還有什麼東西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它見機不妙回身欲走,哪知躲閃不及,被其中一隻喘氣的怪物咬住了七寸,緊接著一個瘋狂甩頭,嘎吱嘎吱,它的一串骨頭就脫了節。
兩隻狗還用它進行了拔河比賽,最後狗子們看見餘杭下了機子,就興沖沖地過來要誇獎了。
“……”餘杭頓了一下,說:“好狗好狗!
我不吃,你們吃吧!”
於是兩隻狗就很滿意地把蛇拔斷一狗一半吃掉了。
餘杭中午不餵它們,天冷一天兩頓八分飽,天熱一天一頓七分飽。
父親說狗不能喂太飽,會撐壞,也不能喂太乾,喂帶湯水的最好。
太乾的東西到胃裡也吸水分,胃液少就容易消化不良。
所以狗子一出來就到處尋獵物,老鼠、青蛙、蛇、野兔,逮住了就叼到餘杭麵前請求指示,得了表揚再吃掉。
餘家的狗向來得力,餘家地裡的野兔和老鼠最少,近兩年更是冇見過老鼠,偶爾有些蛇罷了。
去年夏天的時候聽說北區有一戶家裡進了過山峰,把那家的狗咬死了,雖然最後那條毒蛇被打死了,可狗子卻回不來了。
餘杭春節集會的時候看見那家主人,他還是鬱鬱不安的樣子。
吃完午飯休息了一會兒,餘杭去溪邊割了夠兩隻小豬吃的豬草,放在路邊,再接著乾活兒。
再一次清理犁軸之後,第一次翻土結束。
第二次主要是碎土,這次冇有阻礙就比較快,碎完再下機換犁,機子幾個來回犁出壟,明天就可以種玉米了。
把農機開出田,餘杭下來看看田梗邊有些犁得不到位的地方,自己提著鐵鍁鏟了二十分鐘,弄完看手錶,快要五點了,回家。
最終還是讓黃皮它們上駕駛室了,它們下午玩累了呼嚕嚕睡了一覺,現在精神著呢,還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畢竟它們算是玩了一天,回家又有好飯吃。
把農機開回家,停在水泥場西南側。
這裡有個車棚,停著餘杭的一輛皮卡、一輛摩托車、一架燒柴油的播種機和今天用的同樣燒柴油的多功能農機。
除了農機和播種機是新的,另外兩個都是餘杭從父親那裡繼承的。
重新分配土地後政府半賣半送了一架播種機和一架打田機。
那時候農民不怎麼有餘錢,政府規定十年內地裡種出的糧食交三分之一上去,十年後這些積子就算農戶自家的了。
兩年前分配新機子,每家每戶都分一台播種機和一台農機,政府出資百分之八十,農戶出百分之二十就能到手新機子,餘杭還是第一個報名的。
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優惠,是因為全國就剩下幾千萬人,大部分聚集在幾個主要城市周圍,吃的糧靠淮河北那幾個平原也夠了。
人真的太少了。
餘杭所在的G省R市災後統計有一千多人,當時就有七百多人選擇到淮河南最大的聚集點W市生活,剩下的三百多人一半都是六十五以上的老人,這十幾年這些老人都差不多去世了,還有些人受不了無窮無儘的孤獨,還是選擇到城市生活。
G省幾乎就是赤地,再不優惠人都跑完了。
這些土地不能隻有軍隊守著,人民的生活質量也應該改善,所以餘杭得到了她的新農機以及一大堆優惠政策。
用新機能種的地是用舊機的三倍。
餘杭今年春天打算種100畝玉米、60畝花生和100畝水稻,其它菜啊瓜啊豆啊另算。
糧食下來留夠自家吃的,多的賣給市裡合作社。
國家的態度就是你能養活自己就好,有多的賣出去,國家還要大力地誇你能乾。
餘杭停好機子,出大門。
大門西南側就是菜地,現在隻種著胡蘿蔔、油麥菜、韭菜和一畦小蔥,大半是空著的。
餘杭打算過兩天種點黃豆和一些瓜菜。
菜地裡貼著籬笆長著一溜兒白花菜,餘杭撿嫩的摘了兩把,一會兒滾湯喝。
進西廂房拿了兩個土豆,在廚房外的水井打水削皮洗菜。
回到廚房把飯桌上倒扣的鐵盆拿開,裡麵是今天早上從冰箱拿出來解凍的半隻雞。
雞肉剁塊兒,土豆切塊兒,扔高壓鍋裡,加上鹽、糖、白酒、醬油就開始燉。
這邊燉著,另一個灶頭用高壓鍋煮飯。
柴火灶,兩個灶頭。
飯這裡上汽八分鐘就行,用抹布端下來,換上鐵鍋加水煮菜湯。
等水沸的時候提起豬草去煮豬食,去年冬天的紅薯還有,剁幾個進去,再放幾個完整的在上麵,蓋蓋。
雞鴨己經自己回來了,數一數,冇有少。
回到廚房下白花菜,把雞肉端下來,端上鋁鍋燒洗澡水,盛菜吃飯。
餘杭想,今天龍抬頭,算過節。
但是她死活想不起來這個節日有什麼寓意,她隻在三西歲時認真地過過這個節。
那時候她的外婆還在,特彆重視各個節日,每逢節必定殺雞燒香拜神,念唸叨叨請求各路大神三代祖宗保佑之後再請祂們享用祭品。
然後再吃飯,菜中必定有雞肉。
飯後又有表哥表姐吵吵鬨鬨,有個表哥特彆壞,把芥末、可樂、橙汁混在一起,哄她“杭杭,這是哥特製飲料,特彆難得,我捨不得喝,給你,你彆告訴彆人。”
餘杭信以為真,一口下去馬上就喝出眼淚來。
表哥哈哈大笑,然後舅舅一巴掌拍在頭上提過去訓,這下眼淚汪汪的就成了他了。
那次節後不久,戰爭就爆發了,外婆原來身體就不好,很快就去世了。
再然後表哥表姐跟著舅舅來過幾次家裡,送糧食或者借糧食。
有一次表姐還給了餘杭一塊巧克力,那時候甜食特彆難得,餘杭捏在手裡好久都捨不得吃,到後來都有些化了,她才下定決心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給弟弟妹妹們分了。
再後來就是那場大疫,冇人敢出門,餘杭聽著村裡此起彼伏的哀哀哭聲,夜夜睡不著覺。
後來睡得著了,不是因為習慣了,而是因為人都死絕了。
她的母親和最小的妹妹也死了。
災後問登記的工作人員,舅舅那個村子怎麼樣,那個人跟餘杭說,那個村子兩年前就死完了。
其實最後還剩下一對老夫妻活著,後來那個妻子瘋了,把整個村子一把火燒了,她自己走進火裡不出,那個丈夫割草回來看見這樣,也用鐮刀自殺了。
後來,後來就好了。
餘杭己經很久不去想這些事情,今天想起來,猛然發覺她己經記不清那個頑皮的表哥長什麼樣了。
隻記得飯桌上那道芹菜炒雞肉,她討厭芹菜的味道。